在她的讲述里,娜娜小姐的经历似乎变得更加生动和完整。
小时候的她还没有被大家冠上尊敬的小姐的名号,她就是她,她的名字是娜娜。
那时候她还没有被关在庄园里,她和普通的小孩一样,上学,下课,和朋友一起打打闹闹,放学了赖在一起,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嘀嘀咕咕,宁愿在大马路上看蚂蚁搬家也不愿意回家。
她们大概是从这个时候认识的,一起长大的幼驯染总比以后任何一个时期的伙伴更令人深刻。
娜娜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展露出比同龄人更加拔尖的美貌,也更令人难以接近,这令这个家里从事香火炷生意的小姑娘忍不住心生向往,但是又不敢接近。
她会比普通孩子自卑,因为大人们都会告诉自己的孩子,不要和那个孩子交朋友,多晦气呀。
她会比普通孩子孤独,因为其他孩子不敢接近她,她的衣服比其他人漂亮贵重,令人羡慕也令人不敢靠近。
于是两个孤独的孩子之间就像有着天生的吸引力一样,她们的生活渐渐走近,她们的心灵会不由自主地靠近,虽然她们那时候还不懂得什么叫做心灵。
她们会手拉手约定,一起长大一起在成年的那天看星星,一起去很远很远的地方看樱花。
在她们的感觉里,好远好远的地方不过是隔壁小镇。
这是一个好小好小的愿望,所以她们都觉得一定会实现的。
但是上天总是会不遂人愿的,就像星星有时候也会坠落。
你知道我爸爸是一个大画家吗?娜娜骄傲的仰头来和她分享。
小灵媒从来没有见过娜娜的妈妈,也没有见过她爸爸,也从来没有听起她提起过。但是她由衷地为娜娜高兴,因为她说她爸爸要来接她回家。
两个女孩开心地拉着手一起蹦蹦跳跳,那天她们一起荡了一会秋千,然后约定明天再一起玩耍。
可是小灵媒再也没有等到过明天。
我听到这里,不由自主地去看向灵媒小姐的方向,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沉默着。
但她似乎还想继续说下去,但是只说了一个字便哽咽住了,大家都听出了她简短的话语中暗含的颤抖。
其实她不说我们也知道,娜娜的后续。
她去见了她所骄傲的爸爸,然后被关了起来,像一个玩偶被摆弄,像一只金丝雀一样被囚禁,她再也不能踏出庄园一步,她再也不能见到朋友,也不能离开小岛去看她最喜欢的樱花。
她有很多漂亮衣服,但是她从来都没有出过门,她有很多财富,但是她从来不能去逛街,她的声音婉转而动听,但是她再也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
一切都是为了该死的艺术。
“什么汉斯先生,这一切都是为了他自私的荣耀。”灵媒小姐梗着喉咙,眼眶红彤彤的,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悲愤,痛苦地咒骂道,“他是娜娜的爸爸,他怎么可以这么对待她!”
她的哭声从呜呜呜小声啜泣变成了哇哇哇号啕大哭。
而现场缄默无声,只有窗外狂风大作雨声雷鸣,窗内丝毫没有被风雨掩盖的哭声。
我走上前,为她递上了一张纸巾。
纸巾很快就湿透了,湿答答地快要滴水。
我又抽出一张递给她,最后我把我全部的纸巾都塞到了她怀里。
灵媒小姐哭了半晌,总算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抽抽嗒嗒地对我说:“你知道她后来怎么了吗?”
其实我知道,我们大家都知道她的结局,可是现在,我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没有再讲话,只是默默地听她讲述。
“娜娜的爸爸死了,我比谁都开心。”灵媒小姐愤恨地撕扯着手里的纸巾,仿佛把它当作了真实的人一样来泄愤,“我以为这一切都会结束的,我以为我们可以像以前约定的那样一起去看星星,一起去很远很远的地方看樱花……”
“但是没有……”灵媒小姐哭得声音都有些沙哑了,她呆呆地坐在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堆得快变成一座小山包的纸巾——都是都是她哭湿的。
“她最能依靠的妈妈……就是汉斯夫人,不仅和以前一样把她关了起来,不允许她迈出庄园半步,还变本加厉,锁她进屋子,找好多画家来,像挑选物品一样挑选她评论她!”
灵媒小姐的情绪越来越强烈,最后竟然脱力到要晕厥。
我连忙上去扶住了将要晕倒的她。灵媒虚虚地依靠在我的身上,气如游丝,泪仿佛都要流尽了,她说:“娜娜是自杀的,她用拴住她的绳子把自己挂在了永远都出不去的房间里。可是……可是就算这样……”
她颤抖着,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特别悲伤的故事,极尽缓和下自己的情绪,才慢慢开口道:“就算这样……汉斯夫人也没有放过她,对外宣布她失踪,就为了掩盖这桩丑闻,连死后安葬的地方都没有给她!”
我没有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的惨烈,在场的人无一不被这事实震惊到静默不语。
少女是一件易碎的玻璃制品,需要小心呵护。一些最普通的东西都可能致命,如桌角,椅子,连少女最爱的樱桃,她的核也能可能成为夺走少女呼吸的利器。
可是大家都忘记了,亲人以爱为名的限制,有时候比现实的危险要更加致命。
我看着卸了老年妆的灵媒,她长了一张圆嘟嘟可爱的小脸,也许这个年纪的她,应该享受的是和她稚嫩的脸庞一样的美好人生,而不是整天弓着背行装作老年人的样貌,走在嘈杂的成年人群里。
又也许成长到她这个年纪的娜娜,也会拥有和她一样可爱的脸,她们一起走在路上,一起大笑着重温她们的年少时光。
“我曾占卜过我们的结局,花开落两旁。我曾以为不过是分离,没想到从花落开始,就注定了融入泥土里的结局。”灵媒叹了一口气,她沉默地摩挲着手里的占卜珠链。
“占卜……”小兰喃喃地念出了声,她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
此时脸上满是泪痕的灵媒小姐微微抬眼,她的眼神沉默却富有力量,比她年老样貌时散发出的神秘气息更令人感到震撼。
她似乎敏锐地感觉到了小兰的有些低落的神情,停下了转动占卜珠链的动作,闭上了眼,仿佛在感受一种别人触及不到的能量,她擦干眼泪,对小兰说:
“我能感受到你有一个想要找的人,他身在远方又在近处,题难解但是心意相通。”
灵媒突然打起了哑谜,我听不懂她的话,但是看见一旁的小兰眼眶微红。
我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作为安慰。
但是没想到灵媒又将目光转向了我,她说:
“理子小姐,有时候不能太执着过去,珍惜当下。”
也许是我天生没心没肺,我并不清楚灵媒小姐对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身边人,不管是小兰,松田阵平,柯南,还是安室透,他们都是我身边的朋友,我珍惜和他们的相处。
而且当下的工作我也特别特别满意,就算有人逼我走,我也要死赖着不离开。
正当我还在因为她的话而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安室透打破了寂静到可怕的氛围,他问道:
“既然你的占卜术这么厉害,为什么不占卜一下娜娜的尸体在哪里?”
娜娜的尸体吗?
不知道这个生前遭到如此对待的可怜少女,此刻正静静的安睡在哪里。
眼前的灵媒有些绝望的闭上了眼:“我只占卜出她被困在一个地方,怎么也逃不出去。”
“既然如此,其实现场有一个人比我们都清楚她的尸体藏在哪里、”
安室透的目光转向了一旁被五花大绑,捆坐在地上的管家先生,他似乎听的津津有味。
在接触到安室透可怕的目光后,才悻悻地开口道:
“别这样看我……”
“好吧。”他终于承受不住,承认道,“是我处理的尸体,我只是把艺术品归去他应去的地方罢了。”
谜语人管家的话让我背后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冷意。
不会是……
那个地方吧……
我看向管家,但是他却向我诡异地眨了眨眼。
作为一条咸鱼的我未免也承受了太多。
我战战兢兢地回过头,下意识地就要寻找安室透,在我心中,全场最无所不能的人就是他了。
他对上了我略带胆颤的目光,然后微微地对我点了点头。
我不好的预感得到了他的证实,我有些发颤,但是还是尽力保持气息平稳:
“要不……让小兰和柯南先回去吧。”
未成年还是回避比较好。
我还在心里偷偷给自己打气:理子,你是一个成熟的大人了,你可是可以完整地看完松田阵平推荐的恐怖片的大人了!
可是我害怕到快哭了。
小兰还在摸不着头脑,她很疑惑地说:
“啊咧,为什么让我和柯南先回去啊。”
我一本正经地吓唬她:“今天已经很晚了,未成年晚睡会脱发的。”
小兰捞起柯南就要跑回房间,恨不得马上把被子拉到头顶开始呼呼大睡。
安室透突然拦住了她,从她手里把柯南捞了回来,他笑笑说:
“小兰先回去,柯南我等下再带回去。”
是不是人呐安室透,柯南是个小学生!他会做噩梦的!
安室透一手捞过柯南,把他放在地上,深情严肃地对我说:
“建议小朋友理子也一起回去睡觉。”
是不是人呐安室透,我成年了!
似乎是听到了我内心的控诉,安室透又换了一副大家长般严肃的表情,对我说:
“别挣扎了,快和小兰一起回去吧。”
虽然我是很害怕,但是我的好奇心它憋不住哇!我可是就算是在指缝里偷看,也要坚持打卡完整部恐怖片的人。
“是很有趣的场面哦,理子……”
一旁的管家突然开口,他饶有趣味地看着我,叫我名字的语气似乎格外的暧昧和悠长,他似乎也想让我留下来,不过肯定没安好心。
我下定决心了。
“我不走。”我抱紧了大厅的柱子。
但是把小兰哄去睡觉,又决心一个人留下来的我。
后悔了。
悔到肠子都青了。
果然是我想的那样,娜娜一直都在以她的真实样貌在面对着我们。
“在第一天的时候,我就将她介绍给你们了。”
管家先生虽然被绑着手脚,无法动弹,但是还是兴致勃勃地向我们介绍着。
“这是我最好的作品,每一个五官都栩栩如生。”
“看见她的眼睛了吗?她似乎急切地要冲出来了呢。”
“在那些卑劣的人偶复制品的对比之下,她就是天使……”
管家先生的表情逐渐从极度兴奋到扭曲,似乎要迫不及待地将一切吞吃入腹。
他甚至扭动着身体,想迫不及待地挣脱绳索,冲出去抚摸小房间里以娜娜为原型铸造的石膏雕塑一样。
不对……
这并不是以娜娜为原型的雕塑。
柯南这个胆子估计有十个我大的小学生竟然趁在场的大人们没注意,跑上去砸裂了雕塑的一角。
“欸……”是灵媒看见雕像之下的失声惊呼。
“你……”是管家看到雕像被破坏的恼羞成怒。
石膏雕像碎裂了。
它就像人的皮肤一样缓缓地剥落,冷风一吹,碎屑轻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