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什么难听的话没有听过?
小区幽黄色的路灯下,谢昳近乎凶戾地吼他:“我长这么大怕过什么?
我还就偏要陪你走过去,怎么,你怂了?”
黯夜沉沉,心情复杂的少年再哑口无言,只上前一步,眼睛发红地狠狠吻住了他爱着的姑娘。
后来的江泽予总是回想起那个夜晚,那个他明确地感受到被她爱着的夜晚。
可他却无法判断,那感受是不是他的错觉。
在那段最艰难的时候,谢昳曾经强硬地、信誓旦旦地说要陪他走过去。
可几个月后,明明最难熬的日子快要过去,她却提出了分手,还姿态高傲地、抬着下巴质问他:“江泽予,你家境贫困,还坐过牢,凭什么认为我会陪你走到底。”
说要陪他走过去的人是她,问他凭什么认为她会陪他走到底的人,也是她。
简直像一本荒诞至极的讽刺小说。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那么不甘心地一再挽留,才会疯了一样追到美国去,才会耿耿于怀了这么许多年。
……
那天的后来,江泽予第一次说了关于他的事情,那些事情在过去的三年里他一度闭口不谈。
他从前一直觉得,就连法院都判了他的罪,那么就算说出来,又有谁能相信他呢?
可在那个晚上,在他爱着的女孩儿信誓旦旦地说要陪他走过那段艰难岁月之后,他忽然就想要告诉她一切。
他急切地想要让她知道,她没有信错人。
于是江泽予告诉了谢昳有关于当年的所有事情,准确的来说,是他所知道的部分。
在他知道的故事里面,并没有周家这一环,而只有一个名叫张秋红的孕妇。
江泽予当年入狱的罪名是故意伤害罪。
高三毕业的那个暑假,高考分数出来后,他成了北京城的理科状元。
七月份,他拿到了T大的录取通知书。
江泽予当时就读的学校是城东一所不算出名的高中,出一个北京城理科状元实在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于是学校对此非常重视,做了许多的宣传,还邀请了他回母校做招生演讲。
那天是七月中旬,北京城最热的一天。
下午两点多,江泽予演讲完,从学校回家,三十七八度的高温下,街道上人烟罕见。
从学校到他家的路上,有一个老旧的居民区,他骑车经过,恰好碰见一个买菜回来的孕妇满头大汗地倒在小区门口,模样很是痛苦。
水泥地面滚烫,那孕妇侧着身子摔在地上,难受地哀嚎着。
她身子笨重,几次辗转着想要爬起来,却一次次摔倒在地。
小区门口空无一人,空气里热浪翻滚,只留有夏日的蝉鸣声阵阵。
江泽予虽说向来性子冷清又混不吝,可当年年方十八岁的他对这个社会仍然抱有极大的善意,更何况,他的亲生母亲就是因为生他的时候难产而亡。
这让他对所有的孕妇,都存在着强烈的恻隐之心。
于是那会儿听到一位孕妇的呼救声,他几乎没有犹豫便停了车,匆忙地上前几步扶起她。
经过短暂的沟通,江泽予才知道那孕妇的家住在离这里不远处的巷子里。
孕妇声称自己崴到了脚,苦苦哀求他扶自己回去,还连连保证她家离这里来回不过十分钟路程,不会耽误他太多时间。
江泽予没有犹豫,点点头,锁了自行车扶着她往巷子里走去。
那条巷子的两旁都是七八十年代的老式居民区,非常偏僻,在这拥挤的北京城里显得相当冷清……就连两旁的停车位都只稀稀拉拉停了几辆车。
自然也就没有监控摄像头。
他顺着孕妇的指示,扶着她往朝北的方向一直走,石板路并不平坦,期间那孕妇不慎被一块凸起的石子绊了一下,手里装满菜的袋子砸在地上,在那其中,她购置的一小袋半凝固的“猪血”砸了一地。
也沾满了江泽予的裤脚。
孕妇当即惶恐地道歉,还提出可以帮他洗裤子。
江泽予想着自己就要回家,于是拒绝了她的好意,只送她到门口。
十五分钟后,他原路返回,骑上车子回了家,只当这是寻常的一天里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情……却丝毫没有预料到一个针对他的圈套正在一步步收紧。
一个星期之后,江泽予在家附近的超市里被围捕,警方抓人的同时,出示了法院出具的一张逮捕令。
那张逮捕令上明确地写了,一周之前,张秋红女士对他提起了刑事诉讼,控告他在没有监控的巷子里对她实施了毫无人性的人身伤害,导致她流产。
张秋红,便是那天在巷子里的那个孕妇。
张秋红报案之后,警方根据她的供述,进行了为期一周的证据搜集和侦察阶段。
初步的证据显示,这件事情并非虚构,于是警方批准立案,并立刻向地方法院申请了逮捕令。
江泽予那时候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只当他们搞错了人,可他看完了那张逮捕令之后,立刻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并且感到毛骨悚然。
他想起一周前,他扶着那位孕妇到她家门口后,她还一脸和善地拉着他话家常,还问了他是哪个学校的,说是想要过几天亲自去学校里感谢他。
可短短几天后,那位看着人畜无害的宽厚妇人便彻底变了一副嘴脸,竟然对他反咬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