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男人从方才开始就抿得很紧的唇角,心里有些发软,于是抬着下巴语气随意道:“我刚刚声音是有点抖,那都是因为信号不好。
其实当初那件事情都过了那么久了,说实话我连周子骏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
江泽予听着谢昳蹩脚的安慰,想到了刚刚的那通电话。
谢昳这人一贯外表坚强,很少露出脆弱或者害怕模样,就连曾经两人一起看恐怖片,她心里再害怕面上也装得若无其事。
可刚刚的那通电话里,她带着哭音的声音抖得那样厉害。
他隔着电话,都清楚地感受到了她的恐惧,以至于明明他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接到电话的时候心脏仍旧跳空了一拍。
江泽予想起了十二年前那个废旧工厂里,女孩子坚强笑容里透露出的半分恐惧,以及他牵着她逃跑时她一直在抖的手。
她衣衫不整、满脸污垢地跟着他狂奔。
他自以为他曾经带着她逃出了危险地带,却从未想过,十二年后的今天,她仍然会在听到那人的消息之后恐惧到失态。
那年他的昳昳才十五岁,是一个女孩子刚刚开始憧憬朦胧青涩的爱情的年纪,他不知道那天她回去是否恐惧到一夜未眠,也不知道那之后的几年里,她会不会在做了噩梦之后,因为被恐惧扼住脖颈而冷汗涔涔地惊醒。
江泽予握紧了方向盘。
十八年的市井生活和两年的牢狱之灾,让他养成了一副混不吝的性子。
监狱里形形sè • sè的人都有,摸爬滚打的那两年里,江泽予在一次又一次的教训中学会了一个道理。
对付这世界上的恶,不能心存半点善。
他自知不是个好人,他也不想成佛。
他有要保护的姑娘,他得握紧手里的屠刀。
……
北京城郊某处私人疗养院。
VIP病房里,阳光被厚重的挡光窗帘隔断,房间里开着灯,灯光惨白。
病床上躺着个穿条纹病号服的青年。
那青年的皮肤有种诡异的白皙感,他的眉毛不浓,单眼皮、脸颊上没有多少肉,以至于原本就过高的颧骨有种形销骨立的味道。
青年饶有性质地打量着病房里的一切,摸一摸柔软丝滑的被子,又凑过脑袋去闻了闻床头柜上放着的各色水果,表情单纯好奇到像是个涉世未深的孩子。
可他很快就厌倦了,嘴角的半分笑停住,片刻后骤然收起。
他不笑的时候,那双单眼皮的眼睛眼尾明显上吊,再加上高颧骨和薄唇,明明不算难看的长相显出几分刻薄和阴森气。
半晌后,青年突然站起身,猛地拔掉手背上的针头,而后将挂在床头的输液瓶狠狠掼在地上,又像是没出够气般把床头柜上的水果和吃食也一并扫到地上踩了个稀烂。
直到满满一盒草莓和车厘子被踩得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他才气喘吁吁地作罢。
周奕正巧在此时推门而入。
他看着病房里的一地狼藉,心情有些复杂。
周奕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也一直都很喜欢这个儿子,他虽然爱惹事,可骨子里跟他很像,聪明、冷静也有谋略,当年陷害江泽予入狱的那一招心思缜密、环环相扣,就连他看了都挑不出什么毛病。
要不是后来谢家在背后捣鬼,以他的手段,糊弄糊弄那群警察完全足够。
可自从周子骏进了监狱,脾气就越发乖张邪僻、喜怒无常,行事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周奕突然有点后悔告诉了他当年匿名举报害他入狱的背后之人。
“爸,你来了?”
周子骏躺回床上,对这惨烈的现场没有半分解释的欲望,他的眉间跳动着躁动不安的仇恨和一些些兴奋,“昨天来调查的检察官不是查完回去了吗?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你想出院干什么?”
周子骏舔了舔嘴唇:“去……见见老朋友呗。”
周奕顿了顿,声音有些严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嘛。
子骏,你怎么还是不长记性,五年前吃过的亏还想再吃一次吗?”
他看着青年经过五年牢狱生活后明显消瘦了许多的模样,又软下语气:“爸爸知道你这五年受了委屈,但这件事情你不要再管了,我自有打算。
眼下风声紧,我好不容易把你弄出来,你就给我乖乖待着别惹事,等这段时间风头过去,我会安排你去公司里实习。
子骏,爸爸老了,你大伯和堂哥这两年一直不安分,但以后周家我是要交到你手上的,你趁着这段时间多学学经营。”
周奕语重心长、苦口婆心地劝说了一番,可床上的青年对他的话提不起半分兴趣。
他拉下了脸,连称呼都懒得再加,不耐烦地用手一下一下敲着床沿道:“所以,我什么时候能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