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父亲的责骂,有父亲病痛时撕心裂肺的咳嗽,也有明明相隔上千公里,却仍不忘打压和控制他的意志。
“博士!”
“玻璃裂了!玻璃要裂了!”
棱形金属的尖锐部位被余纵有手砸进玻璃,戳烂了的掌肉里是比钢铁还坚硬的骨骼。一下接着一下,被瞄准的点无法承受如此大的压强,以此为圆心开始产生蜘蛛网状的裂纹。
沉浸在幻觉中的张卯被人往后拽,他回过神,惊愕看着眼前布满裂纹的鱼缸。
余纵的身形迅速后撤,悬于上方,高高在上的看着下方的蝼蚁。随着转身,看似柔软实则富有力量的鱼尾甩到了玻璃上。
碎裂的瞬间,水倾泻而出。
巨大的冲击力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张卯被掀翻出去,一头磕在墙上,其他人也跟着翻滚,很快被水淹没。
漫入小门内的水展现出了惊人的破坏力,所有机器在同一时间里短路报废,包括那扇唯一的出口——距离研究员们只有十米之遥的电梯。
张卯头脑发晕,身体歪斜的飘在水里。
模糊的视野中出现了一道人形,不,不是人,是人鱼。
张卯清醒过来,可身体的疼痛和缺氧带来的痛苦令他无法活动。眼睁睁看着余纵靠近,从他手里抢走了控制器。
“嘀嘀”两声,颈环的第一重锁打开。
余纵捏着张卯的手指贴上颈环,内里的装置开始扫描指纹。
砧板上的鱼也不过如此,张卯感到前所未有的屈辱,紧接着,他的头发被拽住,脑袋随着余纵的力道靠过去。
他用力闭上眼睛,拒绝虹膜扫描。
余纵的一根手指贴上他的眼皮,“博士,睁眼。”
张卯抗拒的挣扎,宁愿死也不能放余纵离开。
余纵轻笑,指甲延伸出来贴着张卯的眼皮开始切割。
张卯已经到了濒死的地步,鲜血从眼皮涌出流进水里,像红色的漂亮烟雾。最终,他妥协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指向自己的左眼。
黑暗侵袭而来,彻底丧失意识之前,他没有遗憾生命的消亡,想的却是余纵跑了,人类要怎么办,父亲要怎么办。
还有那些宝贵数据,研究所所有的电脑用和设备用的是同一条主线,部分短路意味着全部短路。不知道那些正在计算的数据他们有没有保存备份。
攸关被余纵捞上水面,摘掉氧气罩深呼吸上方的空气。
眼看着其他研究员就要浮上来了,攸关戳戳余纵的腰,“你先走,不用管我。”
两个人一起走目标太大,他又那么菜,会成为拖累。
余纵看着他,青年的皮肤在水里泡得太久已经起皱了,惨白。余纵抬起手想碰一碰他的脸,意识到自己即将要干的蠢事后,手转了个方向压在攸关肩上,目光幽深莫测。
鱼缸中的水匀进了其他空间,水位下降太多,守在鱼缸正上面平台的人伸长杆子,打算待下方的人抓住后再把人拖上来。刚跪趴好,一道影子从水下掠过。
“那,那是什么?”
“是余纵,肯定是余纵!”
只要一想到连博士都忌惮的怪物击碎玻璃逃了出来,几人就两股战战,吓得杆子都拿不稳。他们仓惶的东张西望,其中一人指着他们身后的通道说:“他在那儿!”
人鱼的指甲插|进墙体,沿着墙壁爬到了平台边缘。
落地,深蓝色的尾巴变成两条矫健有力的长腿。余纵是背对着他们的,从背部到小腿的肌肉线条完美,极富令人血脉偾张的力量感。
——
上面的出口直通向一楼,攸关默默祈祷,希望主角能走得顺利一点。
他放松,身体自然而然漂浮起来。其他几个刚游上来的研究员看他如此悠闲自在,也跟着有样学样。有人突然大喊一声“糟了”,钻下水去没多久就把张卯拖了上来。
看着昏迷不醒的张卯,几人露出堪比亲眼看见余纵逃脱的惊恐表情。张卯不能死,死了上头那位会把他们全都丢去喂丧尸的!
慌乱的气氛中,只有攸关置身事外,心情相当不错。
一路走来,主角又不是没有机会离开。
遭到降临者袭击时后,他们在戈壁上找到他,当时的李鑫良根本打不过余纵,他没有打过控制器的主意,也没有想过挟持他逼张卯就烦,而是乖乖跟他们回去。
后来余纵愤怒地攻击张卯,他完全可以像今天这样用张卯的手指和虹膜解锁,彻底断开与控制器的连接,他也没有。
直到刚才攸关才明白,余纵不只是在等待一份助力,更是在等待自己的成长。
他需要借助研究所的手段来让自己更加强大。
在张卯和余纵眼里,攸关只是一个工具,但他不生气不难过。因为他知道,主角没有放弃过自己,他一路隐忍,受尽折磨,为的就是今日的蜕变。
“博士!”
上方,救援人员赶到了,两名队员带着安全绳和担架一起滑下来,把张卯带了上去。随后才轮到其他人。
除了攸关,其余人的脸色一个赛一个难看,打着哆嗦望着正在被救治的张卯。
“不能死,死了我们怎么办。”
“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你们说他为什么还不醒,我记得有些人溺水后只需要按压几下就能把水吐出来……”
“能不能别吵!”带队的人是一脸凶相的王旸,他烦躁来回踱步,不时抬手看表。终于,专业的医务人员赶到,将张卯转移到了医疗车上。
车子一路开往最近的医院,当时在场的其他人也被带离一一送往审讯部。
光自正前方和左右两边打过来,攸关的整个视野中全是刺眼的白光,他不得不闭上眼睛。一支笔飞过来,正好打在他脑门上。
审讯桌另一面的人神色冷酷,“我再问你一次,余纵到底是怎么逃跑的。”
攸关已经回答得舌头快起茧了,“长官,我真的不知道。我当时因为……一直在洞穴中,缸体破裂后我才随着水流一起出来。这件事其他研究员都可以作证。”
他说的是实话,根本不怕这些人去确认。
“余纵为什么救你。”
“我不知道,但他离开以后用来保存jing子的仿生物囊袋不见了。”攸关身上只有一条平角内裤,可怜巴巴的暗示余纵救他只是为了拿走囊袋。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
“长官,您再问我十遍二十遍都是这个答案。”攸关两腿并拢,形容憔悴,他抿了抿因为太久没喝水而干裂的嘴唇,干涩道,“我没有必要骗人,而且M001对我做了那种事情……”
青年眼睛通红,眼泪说掉就掉。
审讯员被他烦得不行,一个二十几岁的大男人动不动就哭,太不爷们儿。
“行了!”他两手拍桌,蹭的站起来离开了审讯室。
泪水挂在眼角,攸关抽泣着看了眼另一名审讯员,是个长相温柔的女人。女审讯员知道他是这次事件中的承受体,叹了口气,趁着同事没回来给递了一张纸。
“擦擦吧。”攸关的脸显年龄小,女人看到他就心软,轻声安抚,“余纵不见了,现在基地把能调动的人都被派了出去。上面对此事十分重视,你要理解我们的难处。毕竟,你是他离开前唯一接触过的人,任何蛛丝马迹我们都不能放过。”
“姐姐我没有骗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之前装哭太卖力,吸了口冷气进去,攸关开始打嗝。
女审讯员点点头,她是相信攸关的,可是上面交代过一定要从这些人口中找到有用信息。
审讯室的门再次被打开,那名凶巴巴的审讯员走进来,站在攸关面前。
“所长要见你。”
张海山的办公室位于A区最高层,因为病情缘故他不喜喧闹,整层楼独属于他一人。
两道人影落在地上,审讯员在前方带路,头也不回地交代:“待会儿说话仔细点,别冲撞了所长,到时候有你好果子吃。”
“知道了,我一定注意。”攸关身上穿的是审讯部的制服,因为太过宽大,走起路来有些别扭。
审讯员在一扇银色大门前站定,他郑重的理了理衣领子,又低头掸了掸袖子上的褶皱,抬手叩门。
“进来。”应答声铿锵有力,不像病入膏肓的人。
审讯员带着人走进去,恭敬问候两句,随后侧身让出身后的人。
鬓角花白的中年人坐在舒适的转椅上,形容枯槁,脖子和手瘦到只剩下一层皮。从他的坐姿高度和衣物的宽松程度来看,身体健康时这人体格不小。
“你先出去吧,我想和这位小朋友单独聊聊。”张海山冲审讯员挥手,挺起的胸膛一顿,猛烈的咳嗽就从他的嗓子眼里蹦了出来。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他痛苦的弯着身子,按在桌上的手青筋暴起。
审讯员看他这么难受,担心的同时也想趁机表现表现,殷切的上前:“所长,我去给您倒点水。”说着就去拿办公桌上的茶杯。
张海山的咳嗽暂时止住,抬起头笑着看向审讯员,笑不达眼底,语气阴沉,“把杯子放下。”
审讯员怔愣,下意识来了一句:“您说什么?”
张海山执起桌上的黄铜摆件砸过去,审讯员的肩膀一歪,顾不得疼痛忙弯腰认错:“都是我的错,所长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往心里去,我滚,我马上就滚。”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全家都是神经病。
攸关不动神色的偷看张海山的表情,脸上阴云密布,谁惹谁遭殃那种。
祈祷,倒霉的人千万不要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