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纵穿着研究所顺来的衣服,灰头土脸地从地窖里爬上来,脚尖一勾,将地板盖回去。
老人烦躁的捏着盲杖,语气嫌弃:“你到底什么时候走?”
“暂时不走。”余纵语气平淡,让人想不到他居然在耍赖皮。
老人“嘿”了一声,“老子是看你爹的面子才帮你一把,怎么,你还想赖着我不成。老子告诉你,我……”
“周叔喝水。”余纵把杯子抵在老人嘴边,成功打断了他外强中干的狠话。自他藏到这里起,老头子就像打开了神秘开关,总是说个不停。
和攸关很像。
吃人嘴短,老人就着喝了一口后莫名的有点气短,不好再凶巴巴。
“我一个没有劳动能力的糟老头子,养不起你这么大的块头,赶紧走吧。”他心里担心余纵留太久不安全,嘴上又是另一种态度,“对了,前两顿的伙食费记下来,以后还我。”
余纵两手搭在膝盖上,大马金刀的坐在老人对面:“我想打听一件事。”
老人握着盲杖的手指紧了紧,蹙眉:“有屁就放。”
“我爸到底怎么死的。”
“不都说了是意外吗,你爸死的时候你都十岁了,应该有记忆才对。”老人松开盲杖,手颤巍巍的伸向前方,余纵起身凑近他,任凭那双粗糙的手在自己脸上摸索。
“余纵啊,听周叔一句话,走吧,你一个人怎么斗得过整个基地?”
“嗯。”
“……”老人无语,“嗯是什么意思。”
“听见了。”余纵不咸不淡的应着。
余纵的父亲余项还在世时,曾是猎鹰基地的研究带头人。是他第一个发现人鱼细胞的修复能力,也是他第一个发现人鱼细胞有人类细胞存在隐秘的相似点,并且提出的许多设想都被科学家成功论证,应用到了研究中。
基地为了保证他的安全,特意派了当时最优秀的战士去保护。
周河彦就是这个人。
他看着余纵长大,看着他被带进研究所。但那时候的他,并不知道余纵接下来的遭遇,天真的以为那些人会看在余项为基地做出的贡献上,好好对待余纵。
等他知道一切的时候,已经晚了。
回到兵团的他只是个普通教导员,说话做事没有分量。在广播里听说余纵逃跑后,他真心为他高兴。
老人粗糙的手指一点点的描过余纵的五官,“你长大了,和你爸爸真像。”
余纵看着周叔的眼睛,两条疤痕竖在他的两边眼皮外。
“你是怎么受的伤?”他问。
周叔:“出任务落进了丧尸群里。”
“我记得你的身手不错。”
“总有失足的时候吧。”周叔轻咳一声,耳朵动了动,盲杖精准的挑开未合紧的地板,“进去。”
虚惊一场,来的人不是去而复返的罗俊明,也不是其他搜寻人员,而是给他送饭菜的邻居。周河彦年轻时是个优秀的人,出任务时偶尔会帮一些特殊人群单独带一些物资回来。
也正是因为这些善缘,左右邻居才对他格外照顾。
兵团宿舍,攸关躺在床上,正跟系统扯皮。
“你不告诉我他去了哪里,我怎么完成任务?”
剧透属于违规操作。
“25哥,我现在是个小聋子,你说了我也听不见。怎么能算剧透呢?而且事情已经发生了,是过去式,顶多算回顾剧情。”
……系统权衡了下,宿主想要的只是主角现在的位置而已,和主线分支剧情没关系。
他在东面的贫民区,一个叫周河彦的老人家里。
“谁?”攸关翻身坐起,小拇指在耳朵里掏了掏。
周河彦。
周河彦,居然是周河彦!
这个人攸关印象深刻,因为他是催动男主黑化的人之一。
周河彦曾是余纵父亲的下属,十几年来,他一直很后悔当初没有选择带余纵逃出去基地。所以在基地被毁后,周河彦义无反顾的站到余纵那边。一老一少相依为命的过了几天平静日子,一天,他们遭遇了降临者。
而其中一人,是余纵失散的亲叔叔。
那位叔叔对余纵深恶痛绝,这一情绪被他隐藏起来,然后戴上友好的面具,将两人引入陷阱。
为了掩护余纵逃跑,周河彦用自己的身体筑成壁垒,替他挡下了最猛烈的火力攻击。余纵亲眼看见他的尸体被拖走,挂在了雕像上。
秃鹫们日夜分食,直到尸体被啄成骷髅架子,没等到余纵上门的降临者失望离开。
从那一刻起,余纵发誓要杀光所有的降临者。
攸关攥着这些记忆,心里七上八下,他的出现已经影响到了前期一些剧情的走向,那么现在,他介入的话能不能也改变周河彦的命运呢?
好人应该有好报,凭什么总是被坏人欺负。
想着想着,他捏紧拳头,觉也不睡了,打算去找余纵。可当他走到门口时,又把脚收了回去。余纵戒备心很强,不会因为自己帮了他就交付信任。
攸关叉着腰转过身,忧愁地靠在门上。
逃班出来见哥们儿的王秋天正式下班回来,用力一推,门后的人往前踉跄,一头撞在墙上。
听见攸关的惨叫,王秋天闪身进门,拉开一看。好哥们儿正捂着额头蹲在门板和墙壁之间,不停地倒抽冷气。
“你,你站在门后干什么!”
“因为这个位置能刚好看见远方的太阳。”攸关不敢大力揉搓额头,“在地下室待久了,我需要采阳。”
王秋天:“……”
“关啊,你没事吧。”王秋天忧心忡忡,以为他受了刺激脑子不正常了。
攸关白他一眼,不懂幽默的憨憨。
他推开王秋天伸来的手,起身去到洗漱池前,那里有一块贺欢欢从外面捡回来的小镜子。镜子里的青年额头起了一个红肿的大包。
王秋天出去找了一圈药,空手而归。药品在当下是稀缺物品,去药店买药必须手持单位开的条子。
“怎么办啊,明天起来肯定肿更吓人。”想起攸关头顶大红包的模样,王秋天忍不住哈哈大笑。
攸关郁闷地用湿毛巾冷敷额头,他眼珠子一转,拉着王秋天问,“别笑了,你听人说过贫民区的事吗?”
“没有,不过我听说那边挺乱的。”王秋天怕他又要弄什么幺蛾子,“你可别去那地方,好不容易张卯倒下了你能休息休息,要珍惜光阴。”
说起张卯,王秋天放松的神色荡然无存,脸黑成了锅底色,“对了,张卯没死。”
攸关放下帕子,一脸不信,“他被救起来的时候呼吸已经停了,而且王旸的人给他做了那么久的急救,他怎么会还活着。”
王秋天:“他是副所长,又是所长的儿子,研究所和医疗队的人一起抢救他,醒不过来才是怪事吧。”
攸关还是觉得可疑,就去问系统:“张卯真的还活着?”
昏迷中。
“醒来的几率有多大?”溺水造成的脑组织缺氧会直接影响脑神经,攸关不信张卯真的能毫发无损。
20%,目前正在ICU病房里。
比起已经知道下落的余纵,攸关更怕张卯这个祸害平平安安。
他临时改变主意,决定去医院看看。
抵达医院,一路打听出了电梯,攸关奇怪的看着面前空旷的走廊。
空无一人,而值班台里的护士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小心翼翼的模样如同老鼠见到猫。
攸关经过台前,其中一名护士叫住他:“你谁啊。”
“我是张卯的下属,我想来看看他。”攸关决定不要脸了,拉着护士的袖子恳求,“小姐姐你人美心善,放过我过去好不好,我知道张博士还没醒,我就偷偷看一眼。”
那gay里gay气的样子,真的很容易让人想歪。
护士被他搞得鸡皮疙瘩落了一地,刚要数落人,攸关从她抬起的手臂下钻了过去,撒丫子就跑。
“喂,你……”
“别喊。”同事拉住她,“你忘了张所长喜静了?而且病房外有人守着,他进不去的。”
果不其然,攸关在病房门口被拦下。
张海山的亲卫们手里拿着武器,话不说就要抓人,攸关急忙高喊救命。
张海山不悦的从里面出来,步伐很慢但沉稳,看见是攸关,换上另一副面孔笑着问:“小朋友,你怎么来了?”
像张海山这样表面和煦,内心阴暗的人才是最可怕的,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在背后捅你一刀。
“我来看看张博士。”攸关又开始装局促,手指头纠在一起,“所长,博士醒了吗?”
“没有。”张海山打量着他。
知道老变态在看自己的额头,攸关轻轻“嘶”了一声,病恹恹的捂着额头。
“怎么?”张海山笑容不变,“你不相信我?”
攸关摇头:“没有没有。”
张海山笑容加深,走到攸关面前手指触上他的伤,语气怜悯:“这是怎么弄的,你现在可是我们研究所的重要保护对象,就算余纵走了,也还有许多其他变异体在等着你。”
攸关心里有无数只草泥马,“……”
张海山畅快一笑,“哈哈哈哈哈,逗逗你罢了,你可是我儿子看中的人,我不会动你。”
他吩咐下属去给攸关取来活血化瘀的药,想起他刚当过承受体,又命人送来了消炎药。
攸关捧着药期期艾艾道:“所长,我能留下来等博士醒来吗?”
后背一直在冒冷汗,攸关的心里有种说不出怪异。试问,天底下有哪个当爹的会像张海山这样,儿子在里面生死未知,自己在外面神经病的哈哈大笑?
张海山隔着玻璃看了眼昏迷不醒的人,“那就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