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还附带一张笑脸。
黎多阳一动不动看着聊天框。
明明已经想过家里人不能接受裴时屹后的生活计划,明明做过最坏的打算,可是最好的结果出现,却无法淡然了。
张科从他身边路过,瞥了眼就吓一跳:“卧槽你突然哭什么?!”
黎多阳:“我没哭。”
张科:“你没哭揉什么眼睛?!”
黎多阳:“这叫喜极而泣。”
张科:“谁会喜极而泣到这种地步?说吧你是不是背上网贷了?!说出来哥们都帮你想想办法,千万别冲动!”
黎多阳:“……”
跟张科和几位热心同学解释完自己真的没背上网贷后,黎多阳跑下了楼,朝着裴时屹所在的学院跑起来,然后就变得狂奔。
是真的在狂奔,黎多阳甚至觉得自己的速度用来参加校运动会都能得个奖,名叫突破极限奖。
结果跑到对方所在的教室,没看着人,问了问,对方下课后就第一时间走了。
他们上课的地方之间有不少岔路,没碰到也算正常。
转身要回去找,手机就在这时候响了起来。
黎多阳还有些喘气,刚想问你在哪儿,结果那边喘得比他更厉害,接通的瞬间就问:“你在哪儿?!”
着急带来的嘶哑声很明显,还有几分慌乱。
黎多阳一愣,本能说了自己所在的地方,那边听到后顿了顿。
黎多阳这才问:“你怎么了?”
手机里传来狭裹着电流的风声,那边的人似乎在跑,没再说话。
放学已经一段时间了,教室外的廊道几个闲聊的同学。
黎多阳走到楼道没一会儿,便被一股风抱住了。
周围还有人,裴时屹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他抱住黎多阳,低头盯着那双微红的眼睛看,他声音很轻,似乎怕吓到怀里的人:“为什么哭?”可眼底的戾气显然误会他是被人弄哭的。
黎多阳早就没哭了,察觉周围那群人打探的视线,再看外边人更多,连忙拉着人上了顶楼。
不料顶楼也有人!一对情侣正在距离有些远的正对面打啵,听到动静也毫无反应。
可以说是进入忘我之境了。
黎多阳实在懒得换地,选择无视那边,他朝男朋友挨近一些,这才小声说:“没谁欺负我,就是枇杷太好吃了……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表达我的情绪,然后就哭了。”他不算特别扯地在扯,满脸认真。
对方顿住,望着他没说话。
今天是个阴天,没有太阳,黎多阳直接在地上坐下了,往旁边拍了拍,示意对方坐。
向来洁癖的青年径直在他身旁坐下,紧紧挨着他,开始是挨着,接着便把人揽在怀里,劲儿大得过头,黎多阳怀疑找个用东西撬一下都不一定能撬开他们。
对方耳朵又开始动了。
黎多阳瞄着他的耳朵说:“以后我们不能这样了。”
原本还在悄悄动的耳朵不动了,裴时屹有些茫然地看向他,一秒后,脸色大变,白着脸正要站起来,黎多阳双手飞快把他牢牢抱住了,青年微颤的身躯隔着空气仿佛将他的心都敲动了,黎多阳及时把话说全:“以后我们不能这样了,你要来找我,就提前告诉我,我去找你,也提前告诉你,省得再像今天这样错过。”
被抱住的身躯突然绷紧,随后,像是经历一场劫后余生的孩子,慢慢放软了。
黎多阳心疼地松开他,摸摸那双耳朵,看对方死死盯着自己,咧嘴笑一笑,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没话找话地指着他手上挂着玉坠的红绳说:“时屹,我早就想说了,你这红绳看着也没什么好的,但好像从你十四五岁就开始戴了吧?上次还见你特意脱下洗过,看看,都洗成什么样儿了……我给你换个新的吧?”
原本被他抱得一脸依恋黏糊样的青年却固执道:“不换。”
黎多阳看向那张异常英俊的脸,问:“为什么呀?”
顶楼的墙上有很多磨损斑驳,是岁月留下的痕迹,黎多阳牵着裴时屹的手在上面碰了下,似乎这么动一下就能留个看不见的痕迹。
手从墙上离开,被对方握得更紧了。
吹来的风凉丝丝的,远处的情侣终于亲够了,手牵手退出顶楼的幽会大舞台。黎多阳脖子有点儿酸,顺势歪头,枕上裴时屹的肩膀,继续问:“为什么呀?”
裴时屹薄唇抿着不动,只是黏他黏得更紧了。
楼下的银杏树沙沙作响,黎多阳闻声仰起头,下意识想看看树叶,抬起头的那瞬间才想起自己是在树的上面,而不是树的下面。
上辈子,他一直以为自己在往上走,可最后一刻才想起来,他始终都站在一个陡峭的坡底。
在此之前,黎多阳一直以为自己病痛的少年时期,失去了应有的青春。
可其实……不是那样的。
树下是一番风景,树上也是。
在与命运抗争的每一秒,都是他的青春岁月。
医生护士是他的老师,病友网友以及窗外树上那群飞来飞去的小鸟,都是他的朋友,爸爸妈妈也还是他的爸爸妈妈……他甚至造就了这样一个世界,还有这个世界的裴时屹。
那一世的青春足够盛大,才会有现在的这一刻。
黎多阳不依不饶地问:“为什么呀?”
初夏的校园到处都是带着生命力的喧嚣,墙上浓淡相宜的爬山虎都在他的询问声中也显得不那么深沉忧郁了,天台一角,两个人被天幕染上浅浅的白光。
风声静止时,那片翘起的唇角被裴时屹侧首吻住。
沉溺之前,黎多阳终于听到他执拗又难掩得意的声音:“不换,我抓住的,死都不放开。”
时间跟着天台飞起的雀儿一转,回到多年前那个闷热的夏天。
车外的热浪一股接着一股。
车内的冷气吹着两个腿脚受伤的少年。
高些的少年在车上替另一个少年换好玉观音的珠链后,修长的手沿着座椅微微一动,将那根换下的红绳悄悄藏了起来。
那时候还不清楚什么是喜欢,送完人家东西就可怜巴巴把对方戴过的旧绳子捡来当信物,非认定这就是一辈子。
可当年的认定,竟也这样准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