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朱元璋当即回去向儿子炫耀。
看,主公多厉害!他都想着推广官话了!
被朱元璋戳破最近长胖了的事实,正努力练武的陈标差点腿一软,从梅花桩上掉下来。
用外文来表音?这不就是拼音吗?
其实陈标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但一直没有告诉其他人。因为他想着,用别的国家的文字来表音是不是不太好?会不会以后别的国家说什么我们汉字读音是照抄别的国家?
听完自家爹对当时会议众人谈话的复述,以及爹那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陈标不由有些恍惚。
他擦了擦脑门上的汗,仰头看了看光圈特别大,但屁用没有,完全不温暖的太阳,不由咧嘴一笑。
朱元璋疑惑:“标儿,你笑什么?”
陈标笑嘻嘻道:“没什么。好了,我继续练武了,别打扰我练武。不然我长胖了都是你的错。”
陈标只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和这个时代的人最大的不同。
他虽然来自于一个比这个时代优秀许多的现代社会,但他那个社会中,华国还在努力追赶发达国家的脚步。
所以,他才会犹豫,才会瞻前顾后。
而这个时代虽然是乱世,时人心中却认定即便华夏再乱,也是世界中心,天|朝上|国。
所以,朱先生能毫不犹豫地借用别的国家的文字来为汉字注音。
在朱先生等人看来,我华夏借用你们的文字,是看得起你们。将来你们都是要来学习我华夏文字,这正好减轻你们学习华夏文字的困难,是我天|朝上|国对你们的恩赐。
这个时代华夏就是如此自信。
从强汉盛唐的历史也可以看出这一点。强汉和盛唐包容并蓄,海纳百川,经济文化艺术宗教方面都非常自信地吸收外来者精华,并很快将其糅合成自己文化的形状。
陈标感到自己这个穿越者,至少在这方面,真是完败如今时代的人啊。
哈哈,陈标心里一高兴,在梅花桩上蹦蹦跳跳更起劲了。
朱元璋搬了把椅子,坐在梅花桩旁边给陈标鼓劲。
他鼓劲的声音太大,导致陈标起跳时吓了一跳,“啪嗒”摔了下来。
梅花桩下面都铺着软草垫,陈标没摔疼,但一头草屑非常丢脸。
陈标震怒:“爹!不要捣乱!”
朱元璋鼓掌:“标儿,摔得真好看,再摔一个!”
陈标气得追打朱元璋。朱元璋用非常滑稽的高抬腿小跳步逃跑。
马秀英牵着猫儿和狗儿正散步中,见到这一幕,秀眉微蹙:“这爷俩又在干什么?”
陈狗儿嚎叫:“坏爹!追爹!揍!”
陈猫儿左顾右盼。
马秀英好奇:“猫儿,你在找什么?”
陈猫儿轻声细语十分秀气道:“找石头,砸爹,救大哥。”
马秀英:“……”你没看见是你大哥在追打你爹吗!
马秀英开始犯愁了。她是不是真的不会教孩子啊?之前她不常在家,老二老三没教好,她还能找借口。现在狗儿猫儿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在带,她找不到借口了。
不过马秀英转念一想,标儿带大的老二老三似乎也是这副德行,或许不是她和标儿的问题,而是……
马秀英看向已经爬上了屋顶,在屋顶上对陈标大肆嘲讽的某大龄顽童,一副找到了罪魁祸首的表情。
……
宋濂和刘基在百忙之中接到朱元璋加急书信,被指派了非常重要的任务。
但这两人看到这重要任务的时候,并没有自己被重用的感动和参与打造一个美好世界的激动,他们俩的想法此刻非常一致,那就是“累死”。
主公麾下文吏已经逐渐变多,各地底层文官队伍逐渐充实,政令运行顺畅许多。
可主公麾下的“文官”还是非常少。稍稍有名气的文人都爱惜羽毛,不敢投奔朱元璋。
“好不容易”有一帮文人来投奔朱元璋,还被陈标骂走了。甭管这些文人是不是活该,但物伤其类,其他有名望的文人也歇了来投奔朱元璋的心了。
看看正常王朝的文官配制。六部光是一把手尚书二把手侍郎,加一起都有十二个。他们这帮朱元璋麾下能承担重任的文人,连六部的尚书侍郎都凑不齐,更别说尚书和侍郎下面还有干活的人。
以往朝代的文官还需要争权夺利,划分地域和师门搞什么党同伐异。现在朱元璋麾下文官就算勾心斗角也仅限于日常斗嘴。不是他们没有文人内斗的传统,实在是太累了,斗不起来。
宋濂和刘基相隔千里同时仰天长叹。他们写了那么多封信,就没有一个和他们学识能耐差不多的师门友人回应一下吗?
你们再不回应,等主公当上皇帝,让你们后悔去吧!
宋濂和刘基痛苦地在百忙之中为朱元璋起草诏书和政令,看得随行武将同情不已。
他们却不知道,朱元璋现在正讨论一个邪恶的计划。
“文官确实是太少了。我看常遇春当文官当得挺好,其他人应该也有这个潜质。”朱元璋双手交合,放在下巴处,“花云镇守应天的时候就做的不错。只要他们识字,其实大部分事都能处理好。”
已经忙疯了的三个文官纷纷点头。
李善长睁眼说瞎话:“古时哪有什么文官武将的区别?武将可治民,文官可带兵,本就是一体。”
季仁寿从古籍中找根据:“周时贵族皆是军功封爵,文官也一样。汉时朝廷文官也多有爵位在身,都立下过军功。”
朱升试图从展望未来中说服朱元璋也说服自己:“主公麾下将领将来在主公立国称帝后,都是勋贵gāo • guān,都需要主镇一方。可马上得天下,不可马上治天下。将来没仗打了,勋贵无所事事定会滋扰百姓。主公定是要好好教导他们才行。”
朱升越说越觉得有道理。
可不是吗!这群大字不识的大老粗们没仗打之后,说不准会变成大号混混!一定要让他们读书明志!
朱元璋非常赞同。他决定轮流让武将们来应天陪他识字读书,处理庶务。
大家都是泥腿子出身,头一回做官,一起学习一起努力嘛。先从本就识字的武将开始培养!
李善长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不会在大明朝建立之前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他放松地笑道:“主公,我听标儿说,燕乾燕将军家中其实是耕读世家?祖上是龙图学士?如燕将军这等投笔从戎的武将应该不少。主公何不筛选一下武将的出身和家世,让他们退伍从文?即便他们想继续打仗,也可学常将军啊。”
常将军的“模式”非常成功,李善长非常有信心。
朱元璋点头:“燕乾、花云、康茂才三人都处理过庶务,能将庶务处理得井井有条,可以转为文职。我义子李文忠、朱文正、陈英读书也很厉害,为标儿一手教导。他们可以身兼文官之职。”
三位大文人齐齐道:“主公,请立刻下令!”
朱元璋立刻下令,李文忠、朱文正、陈英身上多了一个文官职位,给他们安排的文官被调到了急需文官的地方。
李文忠、朱文正和陈英看到朱元璋的亲笔书信,都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什么叫做“既然你们识字,那你们自己当文官,文武配合更默契”?我们就算识字、就算能当文官,但我们只有一个人,分|身乏术啊!
李文忠:“我去,义父,舅舅,你……我……我要不要装病?”
朱文正:“累了,毁灭吧,我这就反了四叔,让标儿当主公。”
陈英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和知府做工作交接,询问知府的工作该如何做。
朱元璋看了一眼三位义子的回信,特别是朱文正那言辞激烈的抱怨,默默将回信丢到了炭盆里。
回信烧了,就当没看见。
燕乾、花云和康茂才接到调令,回到了应天。
他们回来时是被朱元璋骗回来。三人还以为朱元璋有什么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他们,比如北上攻打大元,或者西进去打明夏之类。
结果朱元璋直接接触了三人的军中职务,送给三人一套文人长袍。
花云当即哭出来:“主公,是云哪里做得不对吗!”
康茂才更是心中惶恐。难道因为他和陈友谅有过旧情,所以主公终于想起来秋后算账了?
只有燕乾若有所思。他跟随陈标的时候,听陈标抱怨过“陈国瑞”说文臣不够的事。
朱元璋赶紧把伏地痛哭的花云扶起来,道:“你们没有哪里做得不对,只是我麾下文臣太少,你们都是出身耕读世家,会读书习字,通晓经义,所以让你们暂时当一段时间的文官。待需要的时候,你们还是会随我披甲上阵。”
燕乾心中叹气。果然,他没猜错。
燕乾和康茂才都同时跪地,接下了文人长袍。
只有花云愣在那里,半晌说不出话来。
花云指着自己的络腮胡子大黑脸:“我?文官?主公,你不是消遣我?”
朱元璋道:“我消遣你做什么?你当初在应天,不是干得很好吗?”
花云的泪顿时飚得更厉害了:“主公!请别提应天的事!你知道我掉了多少头发吗!主公,这文臣,请另请高明,我做不来!我不当将军,重新给你当护卫成不成?”
朱元璋严肃道:“我不缺亲卫,只缺文臣。你还当我是主公,就给我老老实实当文臣去!”
花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仿佛朱元璋不是让他当文臣,而是要了他的命似的。
一个粗黑汉子哭成了这副可怜的模样,看得燕乾和康茂才都不忍心了。
两人移开视线,看不到就当自己没看到,这样就能忍心。
突然从武将变成文臣,不能在战场上建功立业,而是要在文书间案牍劳形,他们二人其实也不愿意。
所以看见比他们更不愿意的花云也与他们一同当文官,他们心情就好多了。
花云曾经是朱元璋的宿卫统领,对朱元璋的忠心程度日月可昭。所以,他哭得再伤心,朱元璋下令,他也只能遵从。
花云将家眷接到应天,抱着夫人又大哭了一场。
花文逊专门请假从驻地赶回来,给花云践行。
郜氏实在是忍不了了:“你哭什么?有什么好哭?以后你不用再去行军打仗,我们母子俩能和你一起在应天过安稳日子,这不是好事吗?若说功劳,你现在立下的功劳也不少了,何况当文臣也是有功劳的。”
花云嚎啕大哭:“可我就不想当那劳什子的文人!我看见文书就头痛!娘啊!我九泉之下的娘亲啊!为什么你要教我读书识字!为什么你要改嫁到耕读世家去!”
郜氏无语道:“娘教你读书识字,你还埋怨上了?花文逊,你好好说说你义父!”
花文逊苦笑。他哪敢说?
朱文正、李文忠、陈英三人身兼知府一职,不但要练兵剿匪出外打仗,还要分田、断案、收税、教化……这惨状已经传遍他们这群主公收的义子耳中了。
主公说,常将军做得到的事,其他将领一定都能做到,先从朱文正、李文忠、陈英三人开始尝试。
现在军中将领都“恨”透了常遇春。
大家原本都是大字不识的普通猛将,上战场砍杀敌人就算完事。为什么你要这么努力,文官武将一肩挑?
常遇春,大明开国内卷王第一人。
所有将领看着常遇春,都感受到了内卷的恐怖。
常遇春得知此事之后,默然无语,连叹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只是在负责屯田和劳动改造之余,努力向主公展现自己的勇武,所以带着劳动改造营的人去剿匪而已,怎么就又吸引了同僚的仇恨?
他并不是又当武将又当文臣,而是努力向从文臣的大坑里爬出来,卖力地在犄角旮旯里立战功啊!
常遇春委屈,常遇春垂泪,常遇春带着劳动改造营的人又出去锄了一遍大地。
朱元璋发布诏令称赞常遇春,号召将领们向常遇春学习。
特别是最近抱怨情绪越发浓厚的朱文正,被他四叔兼任义父责令抄写诏令十遍,寄给他检查。
朱文正深呼吸,找来几个道士行巫蛊之术。
我四叔我不敢诅咒,我难道还不敢诅咒你常遇春吗!
朱元璋得知朱文正行巫蛊之事,愣了许久:“那、那常伯仁没事吧?”
信使:“常将军好着呢,他的劳动改造军都快打到川蜀去了,和明夏军队好几次交锋。”
朱元璋扶额:“看来这巫蛊之术也没什么用。”
朱元璋写信痛斥朱文正的荒诞行径,并警告朱文正,如果朱文正再乱来,就收了朱文正的军权,让朱文正回应天当文官。
朱元璋还在信中说,常将军被朱文正诅咒之后更勇猛了,现在打得明夏丢盔弃甲,天天写信给自己,请求出兵川蜀。
朱文正气得把巫蛊娃娃全烧了,从此再不信这些歪门左道!
旁观了这场闹剧的陈标吃瓜吃爽了。
他决定亲手培育更好吃的瓜,于是拿出了一套《将领文臣速成教材》,将识字、识数和最简单的经济、社会学知识结合起来。
“爹,给你这个!别说是我印的!”陈标笑嘻嘻地把教材给朱元璋。
朱元璋:“好!”然后转头就把陈标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