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阿东面无人色,静静地躺在床榻之中。
这小孩活泼好动,就算被谢书辞欺负哭了,蹦蹦跳跳没一会儿又跟在谢书辞屁股后面。眼下却像一副空壳子,毫无生气。
谢书辞小心翼翼地把犬妖放在阿东身边,他的丹药对异兽似乎没有作用,犬妖胸腹上的几道剑伤仍在汩汩留着鲜血,随着它胸膛艰难的起伏,鲜血打湿了床榻。
“我要怎么做?”谢书辞红着眼睛看着它。
犬妖看了他一眼,张开獠牙,一缕白色的仙雾从它嘴里飘了出来。
随着仙雾不断涌出,犬妖身上的皮毛逐渐失去光泽。
仙雾在空中形成一条涓涓河流,汇入阿东微张的唇齿之间。
在犬妖全身褪去血色的同时,阿东的身体发出一道刺眼的白光,汹涌的灵气覆盖在他身体上,一点一点修复着胸膛几道深可见骨的爪痕,几乎在转眼之间,伤口消失,皮肤完好如初,阿东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起来。
谢书辞感觉这股灵力非常温柔,像温和的溪流,吸附在自己皮肤上,明明阿东的伤势已经恢复,犬妖却没有停止释放最后的灵力,其中一股还缠绕在谢书辞身上,渗进他的皮肤,包裹着他的灵脉,最后蔓延至丹田,围绕着他那颗黯淡无光的金丹。
“够了……够了!你快停下来!”
它口出吐出的仙雾越多,身体的颜色就变得越苍白,四肢也逐渐呈现枯竭之状。
谢书辞眼泪模糊了视线,犬妖的灵力和他融为一体,他们的感官似乎互通了,此时此刻他清晰地认知到了一件事,犬妖正在把自己两百年的道行分给他们。
“我不要,你收回去,你这条傻狗!你是不是有病啊?我不要你的道行,你拿回去……”
“少废话。”
谢书辞脑海里突然响起一道陌生的声线。
“老子给你的,你就得要。”
谢书辞愣了一下,发现声音是直接从脑海里传来的。
“傻狗?”谢书辞喃喃道。
“老子不是狗,老子是狼!”
谢书辞:“……”
“哭什么?老子就是活了太久不想活了,所以跟别人做了个交易,用老子的命来换族犬转世投胎成人的机会,这两百年的道行不要也白不要。”
犬妖身体下方凭空出现一道阵法,刺眼的白光将它的身体包裹,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献祭仪式。
交易?什么交易?
越来越多的灵力涌入谢书辞身体中,他有些不堪重负,身体里两股灵力似乎在打架,撕扯着他的魂魄,让他的意识逐渐变得朦胧起来。
“你这个傻缺,还真以为老子被你说服了?”
大概是太久没有与人对话,犬妖的声音不断在脑海中响起。
谢书辞意识太过混乱,无法分辨犬妖在说些什么,只是能够清晰地感觉到,犬妖的生命力正在一点一点被阵法吞噬。
“不对!”犬妖声音突地严肃起来,“你……你的命格怎么会……”
什么?
谢书辞迷茫地想。
“你怎么会是……小子,你听清楚了,从今以后好好修炼,千万不要死。去找一个叫辟邪的人,他可以帮你……”
什么修炼?什么死?什么辟邪?它在说什么?
谢书辞脑海里一片混乱,完全无法理解它的话。
“记住,一定要记住……”
犬妖声音越来越虚弱,嘴里的仙雾也寥寥无几,最后全部飘散在了空中。
随着阵法的消失,青袍道人闯进了房间。
当看到犬妖悄无声息的尸体,以及阿东和谢书辞身上还没散去的灵力时,他颓然地低下头,往后踉跄两步靠在了门上,“来晚了。”
谢书辞疑惑地抬起头,体内紊乱的灵力冲撞着他的身体,导致一时间他的记忆出现错乱,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他听到身边有许多脚步声,太多了,他分不清。
他像是被困在了一个透明的空间,和周围格格不入,内心的情绪不断遭受挤压,难受、窒息,他需要发泄。
“糟了,谢书辞控制不住妖物的灵力,要走火入魔了!”
走火入魔?谁啊?我?开什么玩笑,你以为演电视剧呢?
身后又响起一道脚步声,和其他人都不同。
那道脚步声不徐不缓,步履稳健,平静又坚定地走到谢书辞身后,轻轻一抬手,萦起一股袖香,修长的手指压住谢书辞肩头,将他体内汹涌的灵力全部按了回去。
谢书辞突然感觉身体的感官全部回笼,肆意乱窜的灵力顷刻间恢复了平静,他怔怔地抬起头,看向身后的少年,低声呢喃,“小瞎子?”
小瞎子唇瓣微动,似是在回应。
谢书辞看懂了,小瞎子在说:“胆小鬼。”
你骂谁胆小鬼?你这个死瞎子,你才是胆小鬼!不敢一个人睡觉还让我陪的不是你吗?
谢书辞在心里默默反驳谢安的话。
谢安弯腰将他抱了起来,将其他人视为无物,大步离开了房间。
在他们转身的一瞬间,犬妖枯竭的身体一点一点散入空气,连同谢书辞身上沾染的血迹,全都化为齑粉,永远消失在天地之间。
青袍道人看着这一幕,发出沉沉一声叹息。
谢书辞觉得自己异常地累,像跑完了一整个马拉松,小瞎子的胸膛十分宽厚,靠起来很舒服很安全,让他有了些睡意。
当小瞎子将他放回床榻时,他下意识伸手拉住了小瞎子的袖子。
他要睡觉了,但是他不想一个人。
这里好可怕,跟他原来的世界完全不一样。
那些鲜血淋漓的东西,像是一场噩梦。
如果真的是一场梦多好啊。
可是就没有小瞎子了,不好。
“小瞎子,你不是害怕一个人睡觉吗?我陪你吧。”
一个躺在床上昏昏欲睡、且将他的袖口紧紧攥在掌心的人,却对他说“我陪你吧”,实在过于滑稽。
谢安垂眸停顿片刻,他有点想去把谢书辞的手掰下来,可当手指碰到谢书辞的手背时,他又无端地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