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窗的帘子哗啦被拉上,乘月倚着帐壁气鼓鼓地坐着,气的连哭都忘记了。
听着毡帐外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好像顾景星离开了,哼,竟然叫她哭的时候不要吃头发?
就吃就吃就吃!乘月抓起了耳侧的一缕细发,搁在齿间狠狠咬了一口,忽见元善从另一侧的角落里爬了过来,黑亮亮的眼珠在毡帐里发着光,直把公主吓得险些背过气去。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爬过来?”乘月惊魂未定,仰倒在软被上直拍胸口。
苏元善盘腿坐在公主的身边儿,幽怨地看着她,“公主哭的时候,的确会吃头发啊。”
她与乘月朝夕相处五年有余,名为君臣,实为姐妹,故而说话很随意。
乘月闻言,一下子就坐了起来,不服气的反驳她,“你还不是一样?方才跟我哭的时候,也吃头发来着。”
苏元善想到家里传来的消息,又有几分高兴,“我吃头发时,可没叫少师瞧见。”
乘月一听,又是丢脸又是尴尬,倒在被上乱蹬腿。
“是了,你在少师面前可爱乖巧,从来没有叫他看见窘态。我就不一样了,在顾景星的心里,我就是一个掉进灶灰堆的傻姑娘。”
“……走不出沙漠,面临绝境时里想的却是你”苏元善方才全程听见了顾景星与公主隔窗的交谈,趴在公主的耳边细细为她推敲,“他没有想他的爹爹娘亲,也没有想兄弟姊妹,只想着你,这样的心意还不够明确吗?”
这样的分析叫乘月半信半疑,她把自己的脑袋支棱起来,拿手托着,若有所思,“分明是在取笑我呀……我同他有那么多美好的回忆,为什么偏偏是这个。”
“还是太熟悉了。”苏元善为公主出着主意,“彼此要有好奇,才能互相喜欢呀。”
她想着晚间同少师走在草原的星空下看月亮时的情景,几分甜蜜漫上心头,“除了学业以外,少师对我一无所知,在他的眼中,我一定很神秘。”
乘月皱起了眉头,“你是镇北侯府的长女,三岁就能提笔作画,五岁时就能吟诗作对,九岁时被选到宫里来陪公主读书,整个帝京城还有人不知道么?”
“这些都是表象呀,我喜欢什么花儿,最爱什么样儿的天气,无聊烦闷的时候爱干些什么,少师全都不知道呀,这就是神秘感。”
十四五岁的女孩子总要有些稀奇古怪的认知,苏元善说着就躺在了乘月的身边,抱住了她的胳膊,蹭了蹭,“倘或在喜欢的人面前一览无余,那多不自在啊。”
乘月眼前一黑,一连说了好几个“完了”,才颓丧着说道,“全帝京城的人都知道我喜欢顾景星,我在他的面前一览无余……”
元善闻言也有几分不解,悄悄地问公主,“……这些年公主常常驾临靖国公府,同白夫人情同母女的,为什么陛下不直接赐下婚事呢?横竖你是大梁顶顶尊贵的公主,即便对他用了强,也是臣子的荣幸吧。”
“你这样的想法很危险。”乘月拿脑袋撞了撞元善的脑袋,“即便至高无上如我爹爹,也是不能随心所欲的啊。前些日子他还被户部的大臣给气的险些晕过去呢。”
强取豪夺良家妇男这等事,元善也只是说说罢了,公主提起了她的爹爹,身为臣女的元善自是不敢多说一句,只打了个小呵欠,岔开了话题,“这一趟草原之行,公主要带什么礼物回去。”
乘月想了想,“爹爹的库房里全是珍稀,年年万寿节为他准备礼物已经叫我够头痛了,来一趟草原还要为他带礼……”
话虽这么说,小公主还是认认真真地思考了起来,嘀嘀咕咕地,“要不要真的去打一头狼?叫人做个狼毫笔给爹爹?”
苏元善听着听着就有些困意,小声应着公主的话,临了又想起来什么似得,戳戳乘月,“明儿一早我要提前回京——娘亲派人来接,只说家里有些琐碎事,叫我回去商榷。”
“……你不在,明儿我都没心思玩了。”乘月闻言依依不舍之余,“明儿说是要去看骆驼打球,多有意思啊,我还没见过骆驼呢!”
苏元善也想留在草原上,同公主……少师一道儿游玩,可她白日里知道家里有了爹爹的音讯,自然想知道更多的细节与详情,这便打定主意要回去,此时听见公主这般说,也有几分遗憾。
她说公主快睡吧,“过了明日,后天晚上咱们又可以一起睡觉了。”
乘月也困了,同苏元善头靠着头,窝在了一道儿睡了,迷迷糊糊中还听见苏元善说梦话:“公主呀,你们说情话的时候,能不能避着人呀……”
到了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公主还睡得正香的时候,苏元善便收拾了行装,由两队亲军卫护送着,一路往帝京城赶。
到达镇北侯府时已是晌午,门房叫苏安的,见了大姑娘来家倒有几分诧异,躬身将她迎入了府,苏元善一边往二门去,一边有几分诧异:“我不是提前往府里送了口信儿,如何娘亲不来迎我?”
苏安随着走了几步,恭敬回话:“回大姑娘的话,一大早上二老爷领着二夫人、四夫人便过了府,这时辰还不走,吵吵嚷嚷的……”
苏元善一听叔伯婶娘都来了,胸中一霎就生出火气来。
因着镇北侯府没有男丁的缘故,二伯娘、四婶娘便时时刻刻紧盯着承继爵位之事,时不时便来烦惹娘亲,不是说从亲兄弟家里挑一个子侄过继的事,便是打听着父亲的去向行踪,那不怀好意的神情,很难不让人揣测她们的险恶用心。
苏元善的脾性应在一个善上,虽心性坚韧,可到底不是叔伯婶娘这些人的对手,每每看见他们步步紧逼娘亲的嘴脸,总要气得满面通红,恨不得一盆水将他们泼出去,可惜总是止步在端水这一步,便叫娘亲给摁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