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姐姐同我大哥这般要好,一定不会在意这些小事儿……”云汉说着,听到前头传来了声动,吓得抱着头跑了,“反正以后都是一家人,溜吧!”
乘月踩着雨到了顾景星所居的小院儿,心情不免低落,待顾悬弓将卧房的门推开,正当中地上乱蓬蓬的包袱,叫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包袱上沾泥带水的,好几块脏污极为显著的印在上头,乘月心里一惊,走过去看,兔子布偶娃娃的耳朵从包袱里支棱出来,乘月向上一提,那兔儿原本雪白的脸上全是泥水。
再把包袱剥开,兔毛软底拖鞋也湿答答脏兮兮的,另外几个布偶娃娃也全是落难的模样,再蹲下来去打开列仙酒牌的盒子,看到每一张酒牌都湿着,乘月手一抖,盒子便应声落了地。
顾悬弓瞠目结舌地跟过来,见公主姐姐蹲在那儿,一整个儿人怔怔地,直慌的他摆手解释。
“……晨起时我来瞧过,分明是好好的,这一定是谁又搬动了,说不得掉进了雨里,公主姐姐您别生气,我一准找出这个元凶来!”
公主却说不必了,只一样一样地把列仙酒牌拾起来装好,再把布偶娃娃也放进了包袱里,也不嫌泥水污了手,只仔仔细细地把这些物件放好的,再认真地给包袱打了个结。
云遮在廊下安静地站着,见顾悬弓在一侧手足无措,这便轻轻扬手,唤他过来。
“你方才说晨起时还是好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顾悬弓皱着眉头,小声向着云遮姑姑解释:“今儿晨起,大哥同我说,他将送进宫给公主姐姐的物事收拾了出来,叫我今日送到神武门前,自有人接应,我头一次为大哥办这么重要的事儿,特意来检查,那时候这包袱还好好地搁在案上,干干净净整整洁洁……”
他急得快要哭出声来了,云遮忙安慰他,小声道:“不要担心,公主不会怪罪的。”
顾悬弓嗯了一声,不免开始回忆方才究竟有哪些人来过这里,回忆来回忆去,最终把目标锁定在三弟顾云汉身上。
身后的轻言细语,乘月并不曾认真听,只安静地望着眼前的包袱,好一时才站起身,轻唤了一声云遮。
“命人搬上马车吧。”她又指了指廊下自己带来的大包袱,轻轻地同顾悬弓说话,“这里头,大的是小冰鉴,小的是雪兔乘月的玉刻,还有字儿啊、画儿啊的,画着小人头的拨浪鼓,雕了百样果子的金拐骨……你为你大哥收收好。”
顾悬弓从方才就奇怪这个如小山一般的大包袱,这会儿听了难免讶异。
“公主姐姐,我听着这些怎么都像是我大哥从前送您的礼物啊?您怎么都还回来了?”
他心思要比顾云汉更细致些,说着说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立时便紧张起来,“我大哥是为了备试开了春的武举,才去丰台校场闭关三个月,还回来呢!您可别因为这个不要他啊……”
乘月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想说什么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从腰间的浅藕荷色的小荷包里拿出了那张皱皱巴巴的婚帖,递在了顾悬弓的手里。
“又说不喜欢我,又说无心婚娶,可怎么办呢?我这里还有和他的婚帖呢。虽说是小时候玩闹时写的,可上头盖了太后娘娘的凤印,还有我和他两人的小手印,难道是假的?”
其实她看到那只落难一般得包袱时,心里就已然心灰意冷,此时只收回了手,叹了一口气。
“我以后都不会再来啦,你和云汉都要保重。”她想了想,到底还是不舍得白娘娘,“你同白娘娘说,往后还要常常进宫来瞧我才是,我还是很喜欢她。”
顾悬弓哪里能不明白此时的情状,只握住了手里的那张婚帖,怔怔地道了一声好,想为自家大哥说几句好话,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垂着头不再言语了。
乘月说完了这些,忽然觉得很轻松,浅浅一笑,脚步轻盈地走到了廊下,伸出手接了点雨滴。
“云遮,咱们走吧。”
云遮说好,向前走了几步,为公主撑起了伞,主仆两人这便轻轻慢慢地走在了雨中,出了靖国公府的大门,上了鸾车。
等护卫将她的布偶娃娃、列仙酒牌等这些物事搬上车,马车便缓缓驶动了起来。
乘月坐在车窗下,托腮畅想,“我饿了,想吃拨雪斋的定胜糕。”
云遮想了想说好,往前送了一声儿,“去宣武门左近的拨雪斋,买上几屉点心。”
马车在前方转了个方向,极快地驶动起来,这里离宣武门还有段距离,云遮便为公主奉了一盏热茶,看着她喝下,笑着问:“……公主的心情很好?”
“我的心情很好。”乘月不假思索地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在案上画着圈儿,“我放在顾景星府上的那些小玩意儿,都是我最喜欢的。布偶兔子和老虎,是小时候你一针一线给我逢出来的,还有列仙酒牌,是从前少师亲手给我画的……方才看到它们湿哒哒的,像遭了难似的好可怜,我就觉得他凭什么呀?他凭什么这般待我啊?”
小公主稚软的嗓音在雨气氤氲的车中尤显动听,到末了还有些委委屈屈。
“我爹爹都说了,只因我见识太少,才会喜欢顾景星,说不得我走遍千山万水之后,便瞧不上他了呢?姑母们的驸马都常换常新,我也不能拖后腿。”
云遮扑哧一笑,一面笑公主可爱,一面又觉得公主未免想通的太快,不过说到底公主开心起来,她就觉得很欣慰。
“从这里去宣武门,还有一段儿距离,公主小睡一会儿。”
乘月的确有点儿犯困,这便抱着软枕在榻上闭了眼睛,云遮靠着车壁只眯了一时,却觉出几分不对劲来。
她不动声色地掀帘往外一看,只见路两旁极为开阔,雨色里大片的农田树林,这哪里还是帝京城里的景象?
她心中扑通乱跳,再挪至前方,掀帘往前看向驾车人,此人一身黑衣,耳后见腮,并不是禁军的护卫。
谁人这么胆大包天,竟敢光天白日下,劫持公主的鸾车?
云遮的手心里出了一层薄汗,只往公主身边坐了,轻轻拍着她的肩,极小声地在她的耳畔唤了一句公主。
乘月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睡眼朦胧地坐起身,正要说话,云遮就捂上了她的嘴,眼神凌厉地看着她。
“听我说,咱们的护卫已然被换掉,这里也不是帝京城,咱们要想个法子逃走才好。”
乘月这一辈子都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儿,直惊得瞌睡都没了,只瞪大了眼睛使劲儿点了点头,脸上的神情也不知是兴奋还是害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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