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月又回了大漠里的酒家。
阿娘身边的六位大理高手,以易、书、诗、礼、乐、春秋化名,留在她身边的,是诗、礼、春秋三人。
春秋与阿礼去处理那三个军汉,阿诗便陪公主喝酒,不免问到了接下来该如何。
乘月只轻抿了一口沙棘酒,辣的嘶哈一声。
“将消息送回去才是最当紧的。”她盘算着距离,“从这里回京,快马加鞭也要两日。”
她想到这里,喊了一声盛玢。
盛玢立时便现了身,依着公主的意思在桌前坐下。
“你即刻派人回帝京城,每到一个驿站便换马,以最快的速度进宫。”她靠近了盛玢,在他的耳畔支起了手,悄声将方才那三个军汉所说的,悉数交代与他。
盛玢即刻领了命,出去布置,乘月却望着眼前的酒杯不作声。
阿诗是女孩子,察觉了公主的低落,这便垂首问她:“心里藏了事?”
乘月不言声,只将小酒盏搁在两手间转来转去的,好一时才将被酒盅里的沙棘酒一饮而尽。
“倘或你明明知道一个人嫌你厌你,不想见到你,你还会出现在他的身边吗?”
小公主的嗓音在苍凉安静的大漠里,稚软而温柔,阿乐很喜欢看小公主那双乌黑明亮的眸,此时看她额心蹙成可爱的小川,不由地放轻了声音。
“那我何必自讨没趣?天底下的好儿郎那么多,未必我就要吊死在他那棵树上喽。”
乘月很喜欢阿诗的直截了当,可转念想想,在生死攸关的事前面,那些小儿女浅薄的情爱是不是可以放在一边?
“那这个人若是有生命危险,我该管么?”
阿诗终于瞧出了小公主的愁肠百结,认真地想了想说道:“各人各命,即便他有生命危险,那也同你不相干啊。”
乘月闻言,托腮想了好半天,虽然觉得哪里不对,可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只默默地坐着不言声了。
在这沙漠酒馆里坐了好一阵子,到了月亮升到中天时,盛玢在门外奏禀:“元善姑娘找到了。”
乘月一跃而起,奔出了酒馆,骑上了马儿,叫他带路。
盛玢在公主的前方纵马,口中道:“元善姑娘与苏侯在离这里六里地的沙棘林中,苏侯病情有变,伤口化了脓,高热已有三日,随行的御医手头无药,束手无策。”
乘月随身带着阿娘给的滇南秘药,又有一壶陈芥菜卤,闻言更是加快了骑马速度,跟着盛玢一道儿赶往去沙棘林。
苏元善与父亲已然七日前进的库里奇沙漠,前几日是为了避开中路军与小股莽贼的交战,其后又因下暴雨前行很慢,一直困顿至今都没有走出这片沙漠。
她站在林外翘首以盼,但见苍茫的夜色里,几匹轻骑破空而来,为首之人灰扑扑的,却能看出秀美的身形。
元善心中一喜,迎上前去,马上人向他露出了大大的笑脸,回身喊盛玢:“快接我下来!”
盛玢将公主接下马,乘月立刻牵起了元善的手往林子里进,一边儿走一边儿问起苏侯的情况。
元善抹了抹眼泪,如实说了,末了哭出声音来:“我万万没想到你会亲自来接我——你来了就好了,我这一个月每一天都过的心惊肉跳的!”
乘月搂了搂她的肩膀,问起林渊冲来,“为何不见他?”
“他去附近的市镇为父亲寻药……”元善说着叹了一口气,“前日遇上了莽贼的游兵散将,林渊冲的左臂也受了伤……”
说话间已然到了苏侯的马车上,御医不知是公主亲来,只在看见公主风帽下灵动的眉眼后,吓得倒吸了一口气,跪下问安。
乘月挥手叫起,只将手头的药悉数交给御医。
“这里是滇南的秘药,红色的药丸叫做保险子,又叫救命仙丹,苏侯受得都是外伤,我推测是破伤风引起的炎症,这里有陈芥菜卤,你瞧着对症不对症。”
御医姓冯,此时大喜过望,接过药,即刻便将保险子送入了苏侯的口中,方才赞道:“公主推测的实在精准。苏侯身受十三处枪、□□之外伤,臣为他清了创口,但不可避免还是感染上了破伤风。”
他对陈芥菜卤十分看重,当宝贝似的捧在手里,“这是千好万好的救命灵药,公主可真是解了大难了!”
乘月闻言心里便安定下来,元善更是在一旁泪流满面,静静看着冯御医将药汁灌入父亲的口中,方才放下一颗悬了月余的心。
因着陈芥菜卤的味道很难闻,元善便牵着乘月的手下了马车,只在一旁的山石上坐了,说起了这月余的遭遇。
“倘或不是林渊冲在,恐怕我连漠北都进不来——”元善不由地落了泪,“自打传出来要集结去打莽贼后,整个漠北到处都不安宁,林渊冲护着我来,受了大罪……”
乘月陪着她哭了一会儿,情绪难免一起地落下来,元善搂住了她,把她的脸转过来面向自己,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她的眼睛。
“你不对劲儿。能出宫到这么广袤的大漠来,换了从前的你,都要打好几个滚了……”
乘月摇摇头,不知该从何说起,良久才安静地看着她,说道:“我同顾景星决裂了,他说从来不曾喜欢过我,我也拿回了放在他府上的东西,从今往后再也不相干了。”
元善觉得这个消息很突然,分明她走前还好好的啊。
“会不会有什么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