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我发现,你说谎了
我和乙骨忧太坐着的时候,狗卷棘和另外两个咒高一年级生也跟着过来。一个是戴着眼镜,名为禅院真希的女生。据说她是咒具使,因为没有像咒术师应该有的咒力,所以既看不到咒灵,也没有办法和咒灵对战,所以会依靠很多道具进行对战。另一个是一只硕大的叫做「胖达」的熊猫,能够说话。
禅院真希是个很飒爽的女孩子,对我直接抬起手打招呼,说道:“二年级的绫小路前辈,初次见面。”
“乙骨没事就会说到你。”胖达说道,“总算遇到你了。”
狗卷棘说道:“鲑鱼。”
我知道这个时候不应该说谢谢,也不知道说什么,于是希望有人把这个话题跳过去。而禅院真希也没有让对话停掉,说道:“五条老师说,这次你要过来和我们一起参加交流会。既然你和我都是咒具使,我们要不要切磋一下?”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好胜又直爽的女孩。
我见过不少运动型女性,像是毛利兰,又像是远山和叶,她们性格单纯直率,但好胜心却没有那么强烈。
“你用的是什么武器?”禅院真希耍了一把长矛,给我们带起一阵风。看得出她力气很不小,非常擅长使用武器。“需要给你准备一把吗?”
“我一般不和女生打。”我拒绝道。
“是觉得女生不配当对手吗?”禅院真希目光澄澈,倒没有厌恶的神色,说明她经历过不少类似的事情,所以很清楚别人心里想的是什么,只是很单纯地把别人的想法复述出来。另外,她坚定的眼神也在告诉我,「抱有这种想法的人在她面前的话,会吃大亏的」。
“我并不是这么想的。”我说道。
“那就比一下吧。”禅院抬高下巴,愉快地说道,“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咒具使。”
她的长矛咒具是鲜红的,末端是鎏金色,上面还结着粉红色的布。我突然想到之前阿笠博士推给我的段子,说是一个父亲带着小女孩堆沙子玩。父亲说如果谁欺负她的话,小女孩就用铲子敲他。女孩说,可是她是女孩子啊。父亲便说,那就拿一个粉色的铲子。
绫小路:“……”
“如何?”
“今天不是比试的心情。”我很自然地拒绝道,“我刚从比赛现场回来。”
禅院真希盯着我的方向在,眨了眨眼睛。
我不确定她是在辨认我是否在说谎,还是因为我的话而愣住了。我还没有准备继续说下去,胖达边开口说道:“真希,今天又没有在意到别人的情绪,又自顾自地说话了。”
禅院真希转过头,对着胖达的方向龇牙,仿佛在对他说你不会早点提醒我吗?不过,我并没有觉得她说话做事对我有任何冒犯,反倒觉得她快人快语,为人有几分意思。而且,就算是没有眼力劲,她也有很多的人簇拥在她身边。
因为注意到这件事,我一直盯着禅院真希和其他学生的互动而陷入思考中。不过,我们说话时间没有过太久,五条悟的声音便从训练场的入口处传来。
这次他不戴墨镜了,而是在眼睛的位置上缠上绷带。我好奇一点就是他要用自己眼睛的时候,是能从绷带底部直接掀开,还是得把绷带掀开,他不觉得戴眼罩之类的东西会更方便吗?还是这个看起来裹紧的绷带,其实真身是眼罩。
“绫小路。”
他和学生打完招呼之后,直接喊了我的名字。
“你过来一下。”
有种像是班主任在教室门口后排喊学生一样,学生都回过身在看到底发生什么事情,而被叫住名字的人则站起来朝着他的方向走过去。
我把买的东西都留给了乙骨忧太后,便直接朝着五条悟那边靠近。离到一半的时候,我下意识地回过头去找乙骨忧太。既然乙骨忧太想要和我认真当朋友,那我就应该要好好地对待他,注意他的情况。但我回头的时候,我看到他还坐在长椅上,态度依旧软绵绵,和其他三个同学继续有说有笑的,好像我在里面,或者不在里面,风景都没差。
这个时候,我意识到一件事——
(朋友的世界是不对等的,也不会是公平的。)
(乙骨忧太的朋友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雨宫莲也不会因为我离开,从此过不下生活,他还是有一群朋友。)
(江户川乱步永远都不缺人疼他护着他,他想要的东西一直都可以得到。)
似乎只有我在失去他们的时候,会认真地在计算我在损失,把这一笔笔都做成沉疴坏账。
所谓的谈感情,果然不牵扯利益就是没有办法紧紧地捆绑在一起。
说到底,我从一开始就理解错了「朋友」这种人。
我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在离五条悟不到三米的时候,他就开始了无意义的寒暄。
“今天比赛如何?”
“还好。”
“还好是什么意思?”
“明天还是一天的比赛。”
“就是说你赢了比赛?”
“嗯。”
“为什么不说你赢了?”
“为什么要说我赢了?”
“你不会因为赢了比赛而开心吗?”
“不会。”
因为取得必要的胜利是我的任务。从我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周围的人只会为完成任务而松一口气,并不会因为完成任务而开心。
「取得胜利是正常的。」
五条悟歪着头,似乎认为我的反应比想象中要无趣。但是因为禅院真希这个人的出现,再加上最近的思考,我开始认识到一件事了——我并不需要讨好任何人,我也不需要去照顾任何人的心情。
这和之前的表现存在着细微的差别。我得承认,我确实有不注意场合说话的习惯。也常常有人点出来,与我说明道理,那时候我都会在反省自己哪里做错。
可是,我现在知道,我不需要得到其他人的喜欢。就算我什么事情都做对了,我也不会多得到别人多一份的喜欢。既然,我并不是一个有感情需求的人,那么,其实所谓的朋友,也并不是多重要的事情。
“你为什么表情那么臭?”五条悟抱着手臂,不太满意地看着我,“你知不知道随便把脾气放在无辜的人身上,会被雷公劈的。”
他看起来认真,说的东西倒是吊儿郎当。
“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说。”我懒得跟他一句句掰清楚,“是要给我东京咒术高等专门学校的学生证吗?”
“被你猜中了。”
五条悟从口袋里面摸出一张学生卡。
我只看到了学生卡的背面,正打算要拿,五条悟又收了回去,我只看到了一块白色的虚影。
他说:“突然觉得现在给你,变得特别没意思。等你有意思的时候,我再给你。你回去吧,周四要比赛,你和他们去锻炼。”
五条悟越说越一副自己抓住真相的表情,“你是不是因为我突然把你从学生堆里拎出来,你感觉很不开心?”
“我没有不开心的时候。”
“我眼睛是瞎了才会相信你的话。”五条悟推了一下我的背,说道,“回去吧,你想要和他们聊就过去吧。”
但我身子没有晃动一下,甚至跟着五条悟的脚步往京都咒高校门走去,说道:“我走了。”
“你要去哪里?”五条悟反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该去哪里,或者说,我哪也不想去,但起码不要待在这里。不过,我开始注意到我这种状态有些不对劲。而这一瞬间,我似乎能够理解为什么以前我在□□的时候,森鸥外提起太宰治时就会说,太宰治慧极必伤。
那时候,我理解他因为太过聪明,能够看透人性,看透世事,所以容易知道有些事情他如何做都无法做到自己满意的程度。这是我的理解。
我认为这种理解也是没有错的。
可现在我莫名地接触到「情感」这种不公平的东西的真相和本质后,我对「慧极必伤」感同身受,并且开始厌恶这种麻烦又费神,毫无用处的东西。可我又不想赞同「那个人」的话,学习这种世俗中的情感是毫无用处的。
“我得去吃一些甜的东西。”
我得吃巧克力,得吃蛋糕,得吃布丁,得吃水果,我得吃任何带有甜分的东西。我得通过食物,来刺激脑下垂体的内啡肽。
我从京都咒高离开的时候,意识到五条悟一直跟在我后面,一直跟着。我既没有想过和他搭话,他也没有想过和我搭话。我只是不停地往前走,可能是要等我自己累了,找个地方坐下来;也可能是要走到我终于想要走到的地方,自然就会停下来;也可能是我终于累到走不动了,就像是醉汉一样倒在路边,只能叫人来捡尸。
但这些都不会发生的,我太清楚我应该做的是什么了。
我在入夜之前就停住了脚步,回过身正好和五条悟对上了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把眼睛上的绷带摘了下来。五条悟还是跟之前一样,笑道:“你想要回去了吗?”
嗯。
我点了点头。
我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在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上,得回去把这时间补起来。
五条悟与我并肩走在街道上,清爽的声音响起来说道:“晚餐怎么说,想不想跟我一起去吃京都最棒的蛋糕店?”
我抬头看了五条悟一眼,抬手拍了拍衣服的口袋,整理了一下我的衣服。我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淡淡地说道:“我刚才想了一件很久之前便遗忘的事实。”
秋季的夜风抚着我的头发,脖间也灌着一股淡淡的凉意。
“我出生的时候,我父母把我抛弃了。”
自此,我便从没有学过要如何尊重别人,如何回应别人,如何平衡别人与我之间的感情。因为没有参考,没有范例,没有指导,没有教育,我便不知道正确答案长什么样子。
所以,就算失败,我也不知道。
也就是,就算成功,我也不知道。
我在纠结我不知道的事情,就很浪费时间。
我话音刚落,五条悟耸了耸肩说道:“就算你这么告诉我,我也不会同情你的。”
我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我为什么得在这种无所谓的事情上得到同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