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在巴黎待的那五年里,她的思想无形中被西方人影响了,她见过有许多相伴到老的人,他们都没有结婚也没有生孩子,却依旧过得非常幸福。
婚姻能带给人什么呢?除了让人觉得被道德感绑架以外,没有任何作用,法律绑得住两人的身份,却绑不住两颗心。
况且在快餐社会,离婚率已经超过结婚率,结婚证也起不了太大作用了。
温意欢一个人去了某国际商超,那里有珑渡的店面,吃完饭后她进去转了一圈。
珑渡最近新推出一款男士香水,是龙井绿茶味道的,悠然飘香,与国际名茶的联名款,刚一上市就打破年度销量记录。
温意欢之前看到就觉得很适合季时予,他讲话经常是茶香四溢,配上这款香水,那更栩栩如生了。
眼下她在专柜逛到,直接买下来,用员工卡打了七八折。
夜色不觉中逼近,温意欢看手机,她和季时予的聊天仍停留在下午三点。
明知道他忙,她还是来了。
也许她过来打扰他是错的,季时予心里一定也十分焦急,为自己不能陪她一起而感到愧疚。
温意欢从商场走出去,外面竟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随着乌云压顶,雨势有逐渐加大的趋势。
她点开打车软件,发现需要等候二十分钟,想在这时叫一辆车,实在太难。
地铁站就在旁边,刚好可以抵达酒店,温意欢冒雨冲过去,头发都被淋湿了。
好不容易坐上地铁,里面人满为患,不要说去奢求一个空座,连站稳都是个问题。
温意欢小心护着香水,发现包装纸袋被淋湿,心口处就像被风割开一道小口,有凉意渗进去。
地铁行驶在中途时,温意欢的手机铃声响了,她费力地从随身携带的小挎包里掏出手机想接电话,旁边却有人被挤得猛地后退一步,撞了下她的肩膀。
温意欢手里的纸袋被雨淋到本就脆弱,经过三颠两簸,底部破裂,香水掉了下去。
人真的是个很奇怪又很矛盾的生物体,这一整天,温意欢的情绪都没太大的起伏,就在这一刻,隐忍的情绪陡然到达极致,像是所有的委屈全在一股脑之间涌上心头。
她的眼眶倏然就红了,眼底闪烁起晶莹,却还是紧咬住唇,不停对身边的人说“麻烦让让”。
弯下腰,她费了好大劲终于捡起香水,还好外面有包装盒,没有让人踩坏,只是礼盒上面却多了个鞋印。
包里的手机接连响了两遍,后来没有再打过来。
而温意欢也没想回过去,她盯着地铁窗户上自己的倒影,努力将莫名其妙的眼泪逼回去。
她从小就很少哭,觉得眼泪是最没用的情绪表达,弱者喜欢用它当武器,但她偏偏要做一个强者。
尽管她也知道,示弱比逞强更能讨人喜欢,可她就是做不到。
从地铁站出来,雨依旧没停,温意欢看着那丝丝缕缕缠绕的雨帘,却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包里的手机再次响起,温意欢接听,听见季时予焦急的声音问她在哪里。
一个人再擅长演戏,也绝对演不出那种下意识的担忧而紧张,温意欢听到了他尾音的颤抖,喉咙一瞬间涩然。
她眨眨眼,看着地铁站上的指示牌,缓缓说:“我在桃苑站D出口。”
季时予什么都没有问,只说他快到酒店,让她在地铁站那里等她。
温意欢放回手机,心里想她刚好可以多欣赏一会儿雨景。
似乎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样静静地看雨了,明明以前她最爱下雨天时坐在窗台前发呆。
季时予的车停在马路边,他撑着一把黑色的伞下车,隔着雨雾远远的看见地铁口前的那一抹纤弱的身影。
她的发丝湿湿的贴在鬓角旁,如遗世的佳人,身边千万人经过,都不会影响到她。
季时予看见她眼中的悲凉,那眼神绝望而空洞,仿佛没有生的希望。
在这一刻,她将自己的脆弱全部暴露在眼里。
她以为没有人注意,却被他看见,深深映入他瞳孔里。
季时予快步走到她的面前,他未发一语,扔开雨伞,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她的身体潮湿,而他却散发着滚烫的温度。
他用如火一般的炙热渐渐融化了她的冰冷。
黑色的伞躺在地上,雨滴在伞面绽放出朵朵水花,每一朵都在倒映着他们拥抱的身影。
地铁站门口人来人往,每个人走过都会留意这偶像剧般的场景。
季时予抱了她好一会儿,揉揉她微湿的头发,心疼地在她耳边问:“怎么坐地铁,不打电话让我去接你?”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忙完。”温意欢的脸埋在他的颈窝,为了不让他愧疚,故意说:“其实我就应该麻烦你的,不该和你客气。”
“你最好从今以后都保持这样的思想觉悟。”
季时予话刚说完,温意欢将手里的礼盒递上去。
在出检票口前,她特地用纸巾将上面的灰尘印记一点点擦干净,想送到他面前时是干净而不染尘埃的。
“你不是怪我没送过你香水?”她故作轻描淡写,“刚好逛街的那家商场也有珑渡,这香水名字挺适合你,顺手就买了。”
季时予没想过,他会是在如此猝不及防的情形下,收到温意欢送的香水。
“你这是在……安慰我?”他问完打开礼盒,看见一张卡片。
上面写着香水的名字——龙井绿茶。
“安慰你什么?”
“商场失意啊。”季时予唇角的笑意加深,双眸熠熠璀璨看着温意欢,“谁说你不知道怎么去爱一个人,你明明很会疼人。”
别人若是听见这句话,肯定以为季时予是在说情话撩人,但只有温意欢才明白,他是在治愈她的伤口。
温意欢眼里的自己,自幼情感淡漠,无法共情,亦无法对外输送感情。
她只好将自己对生活的热情全部寄托在小动物身上,因为和它们不需要进行言语以及心灵上的沟通,能够有效宣泄她压抑的堆积的情感。
温意欢渴望爱情却又像是被上帝关了表达爱的通道,她不知道怎么与异性相爱,如同机器人般,只知道被动而机械的接受,不知怎样回馈。
和季时予交往的时候,她经常感觉羞愧,她位于天平倾斜的重处,只知道享受季时予对她的好,却不知要怎样回报于他,这样隐秘的无法言说的尴尬,也成为促使她果断分手的导火索。
眼下,季时予却那样温柔对她说,她是知道怎么去爱人的,这句话就像一簇希望的小火苗,倏然照亮她心底某个黑暗的角落。
那处无人之境,从未被到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