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如瑾坐上飞机的时候,闭目养神了一会儿,拿下了口袋里的那个羊毛毡卡通人,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儿,他不得不承认同尘君地手艺是真的好,第一次上手也不见他扎到自己的手,灵活又精巧。
最妙的是,他扎的羊毛毡总是惟妙惟肖,精准地抓住了每个人的特色。金毛犼在他手下总是呲牙笑得骄傲又肆意,小侄女在他手中笑得一派天真烂漫,而他呢……
手中的小玩偶身披一身白衣,神情冷漠,状似睥睨苍生,宛若高高在上不染纤尘的神,说是温如瑾,不如说是当年在那个世界的和光神君。
如果单纯的只是个羊毛毡玩偶就好了,可惜了那人总是不死心。
温如瑾叹息一声,从玩偶中抽出了看不见的蛛丝一般的黑气,而后将玩偶放回了口袋。他的献身不只是为了这个人类社会,更是为了这个dú • lì位面,同尘君想要小小伎俩瞒天过海是不能够的。
更何况,向死而生是一个战士应有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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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升机出现在王朝故都的时候就已经引起了全部注意,全球直播这一台突然出现的直升机,里面坐着的人,几乎不用猜测。
自以为掌控全局的人捏紧了对讲机,看着那台无害的直升机,终究说:“稍安勿躁,不要动手,不要激怒民众,狙击手听令,如果对方来者不善,马上击杀。”
直升机缓缓降落在那经历过六百年风雨的子归台上,温如瑾从上面下来的同时,飞机起飞离开,仿佛飞机的作用就是送他一趟而已。
当他的面容被三百六十度高清wu码地在整个世界传播,网络上引起了轩然da波,大抵的情绪就是——“竟然是他!”
远在首都的温老爷子被吓到杯盏都没能抓住,晕过去之间大喊了一句:“我儿!把他带回来……”
林长珞在临时拘留所看着这直播,看着那人平和的面容,瞬间瘫软在地,目露哀戚,来了,他真的来了!
“我来了。”他身穿这个国度最为庄严的圣人服,像是从繁华大景缓步走来的贵胄子弟,那挺拔的身躯又像是迈步而来的军人。
所有镜头都对准了他,人们有无数的问题要问他,人们有无数的崇拜要献给他。尽管鲜花或是牢狱,掌声或是惩罚,其实对于温如瑾本人而言,并没有那么值得在意的地方。
远处被拦在警戒线外的群众们激动万分,有疯狂直播飞快讲解蹭流量的,有痛苦万分拍着大腿哭喊“你为什么要来!你不要来啊!”为他担忧的,有狂热粉丝宛如后援会一般为他摇旗呐喊的,也有人,只是向来当一个沉默的见证者。
那位猜测出他心思和打算的犯罪心理学家被允许上来和温如瑾交涉,因为温如瑾一来就站在了子归台的边缘,几乎要随风而起,摇摇欲坠,子归台高达百米,若是摔下去了,必死无疑,警方最想要的是抓获他,惩戒他,维hu法律的权威,平息混乱,而不是让他死在众人面前,甚至激发民众的矛盾。
心理学家问他是如何做到全球同步shā • rén的,一般而言,一个连环shā • rén狂都会对自己的shā • rén行为视作是骄傲,他们不会吝啬于向人展示自己的杰作,对于一个做好了必死准备的人来说,更没有什么值得继续隐瞒的。
除非对方有要隐藏的其他团伙。
温如瑾轻笑着摇头,说:“真相总是不容易被相信,作案的只有我一个人,但是很抱歉,作案的方法无法告诉你们。”
看来对方是有要隐瞒的同伴了,心理学家想到,他不动声色,继续问:“你明明知道shā • rén是底线,沈强是你的第一个下手的对象,你对他尚且没有突破这条底线,为什么其他人你就突破了底线,不管不顾了呢?”
“那么请您告诉我,”男人那黑漆的双眸宛如揽星辰入其中,亮得令人吃惊,“为什么死者的悲惨要被掩埋在地底无人问津,为什么法律不能给出公平的裁决,为什么施害者可以被保护所谓人权,而死者的冤屈却要被埋葬在暗不见光的深渊?”
心理学家动了动嘴,没有能在第一时间想到要如何说服对方,因为他懂的道理,对方也懂,在他思考的时候,温如瑾望向了远方,平静地说:“我痛恨这需要鲜血淋漓才能被浇灌着向前进步的律法,所以我成了我口中的魔鬼,我痛恨无序却制造了混乱……但是痛恨这不公律法的同时,我愿意为它浇灌自己的鲜血,所以今天,我来了。”
他伫立在子归台的边缘,神色平静,心情平和,却忽然仰面倒下,风起,那圣人服的衣袂飘扬,圣人服领口特殊丝线绣成的栩栩如生的梅花在日光下烨烨生辉。
梅,象征着这个民族的纯洁、坚贞,而这人,带着这株梅,与他的纯洁和坚贞,跳下了子归台。
被隔开在安全线外群众万分激动,甚至有人拼命向前想要接住那个轻飘飘落下来的人,心理专家也猛地向前扑过去,却没能抓住一片衣角。
“和光!”有人踏风而来,两袖暗香,奋力赶来却没能触碰到他的指尖。
脆弱的身躯与那汉白玉的地面相撞,砰的一声巨响,鲜血从他身下蔓延开来,仿若盛开一朵凌霜傲雪的红梅。
那蔓延而开的血梅,带走了他这一身罪恶,还给了他最初的纯净。
自裁需要勇气,与此同时,自裁也是一种傲慢的蔑视,即认为他人和世界不配裁决自己,能裁决自己的,只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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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的惊呼和喧闹以及悲痛都慢慢远去,空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隔开,人群激愤却无法突破这无形的屏障。
同尘君站在这片血泊之中,血漫过他的鞋底,继而染红了他双眸,赤红若火。
他咬牙切齿地盯着温如瑾,这个叫他又爱又恨的人,他带走了那个玩偶,可笑如今那精致可爱的玩偶半边脸都被溅上了血花,诡异又狼狈。
同尘太愤怒了,他还以为和光不会拒绝这一次,没想到,他终归还是拒绝了。
替身傀儡……连这个也不愿意接受,非得自己亲自去死吗!
温如瑾仿佛只是平静地躺着一般,看着来者以及他背后那片无垢的天空,笑问:“你来替我收尸么?”
同尘君怒道:“我来将你挫骨扬灰!”
他总是拿这个人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恨对方总是那般心怀苍生,但是他又爱他的悲悯众生,他总是让人心痛如绞。
初见时,这人便如天边明月,于梦魇花海,轻若飞羽,立于蓬勃茂盛的榕树上,那时候,同尘君恍然中以为自己抱住了那九天之上的皎皎明月。
后来,他送上自己的尸骸,对方顾及太多因素没有拒绝,却又将尸骸炼化成以护腕为形的仙器,还给了他。
“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同尘君垂眸,冷然地盯着那个意识几乎要涣散的男人,继而惨笑得惨淡:“你怎么就是这样的人呢……”
他的声音散落在风里,远去了。
可是,他就是这样的人啊,同尘君有些恍惚,如果和光君不是这样的人,他也不会陷得那么深了。
与这人相处,就如同揽清风入怀中,他总是让人感到安适和妥帖,总能估计到别人的心思,总会替人着想……
和光,那么多年,如果你有一次说“放弃吧,不要纠缠”,那我也不会身心沦陷至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