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八年,离刘邦称帝,迁都长安已有三年。天下初定,百废待兴,君臣采用休养生息之策,疮痍遍布的大地逐渐焕发生机。
未央宫正在建造,已竣工的长乐宫乃帝后的居所,说不出的壮美巍峨。正值秋日,外头一片凉爽,长乐宫椒房殿却像一樽滚烫的火炉,滋滋地冒着气。
天子刘邦头戴长冠,背着手在正殿来回转悠。
明明在生产,内室半点声音都听不见,他心慌啊。皇后若有个万一,他去前线打仗的时候,长安谁来坐镇?
这个孩子算得上意外,他已经多年未宿椒房殿,偏偏醉了一回酒。当时有多得意,现在便有多懊悔,想他年近六十了,实在不缺子嗣,还是皇后的命重要。
刘邦猛地回头看太医令:“皇后到底能不能安?”
满大殿的人被他晃得眼晕。角落里,出嫁不久的鲁元公主咬着嘴唇,刚满十三的太子双拳紧握,作为年轻时候在秦宫任职的老资历,太医令同样心慌。
谁都知道高龄生产有风险,何况皇后跟随陛下打天下,吃过数不尽的苦,本就不适合受孕。两样叠加,弄不好就是一尸两命!
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这个……回陛下,女医们还在里头,想来是好消息……”
很快他卡壳了。
眼睁睁看着皇帝抬起脚,准备来一记飞踹,太医令大惊失色,条件反射地往后逃。就在这时,伴随一阵嘹亮的哭声,宫人从内室飞奔而出:“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皇后平安诞下了小皇子——”
正殿忽然变得安静。刘邦的脚悬在半空,慢慢收了回去:“生了?”
宫人点头,欣喜地重复一遍:“小殿下十分康健!”
“这还不到半个时辰……”刘邦沉吟,声音有些飘忽。
生孩子有那么快吗?
长长呼出一口气,刘邦遗憾地瞧了眼劫后余生的太医令,转而高兴道:“把我儿子抱来瞧瞧!”
……
“既然陛下要见,那就抱过去吧。”内室很快清扫干净,吕雉斜倚在榻上,语调很轻,生怕惊醒了怀中的胖娃娃。
他哭累了,用完来到世上的第一顿饱餐,心满意足地偎在阿娘的怀里。不仅胖,还和丑乎乎的褶皱无缘,嫩脸蛋仿佛一戳就软,精致得不得了。还没有睁开的眼睫浓密,小鼻子又翘又挺,嘴唇红润润的,啪嗒吐出一个小气泡。
活似开了十层美颜滤镜。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掌管宫务的大长秋发誓,她从没见过这样漂亮的孩子!
服侍吕雉这么多年,她也从没见过皇后这般柔软的眼神,连提起陛下的时候,话语都带上了温度。大长秋心里高兴,只觉一股泪意上涌。
皇后怀孕前不久,周吕侯吕泽战死沙场。周吕侯乃皇后的亲大哥,协助陛下打下大半江山,这一来,不亚于天塌了半边,戚夫人吹起枕头风越发肆无忌惮了。她亲眼看到皇后半夜睡不着觉,熬了一宿又一宿,怀了小殿下才慢慢转好。
许是有了新的寄托,皇后的脸色逐渐变得红润。怀孕时的害喜、疲累从未出现过,椒房殿照常处理事务,照常接见大臣,连暗地里请来的神医都说,此状简直闻所未闻,唯有神迹可以解释。
叫她说,这不是什么神迹,是小殿下心疼母后呢。
否则哪会不到半个时辰就露头?
小心翼翼地抱起襁褓,胖娃娃离开阿娘的怀抱,发出眷恋的哼哼声。吕雉望着小儿子,心化成了一滩水,向来冷肃的面容覆上笑意,目送他远去。
不一会儿,此起彼伏的惊叹在前殿响起。大长秋没见过这样漂亮的娃娃,别人又何曾见过?
太子刘盈望着一母同胞的幼弟,温润俊秀的五官有些愣,因为激动浮起浅浅的粉红。要不是鲁元拉着,他险些走不动路,这样小,这样软,就是母后为他生的弟弟吗?
鲁元公主刘乐伸长脖子,仔仔细细打量着襁褓,露出喜悦的笑容。她推了刘盈一把,让他离幼弟近一些,紧接着迫不及待道:“父皇,女儿想要看看母后。”
“去吧,去吧。”刘邦朝她摆手,抱过小儿子,笑呵呵享受起众人的称赞。
这孩子生的好啊,龙心大悦之下,他起了赐名的心思:“越,朕的皇九子名唤刘越!”
声音在耳边炸响,胖娃娃脚丫一伸,迷迷糊糊的意识开始回笼。
刘越已经很久没有闻到干净的空气了。
末世发展到中期,空气污浊得让人难以忍受,天然的蔬菜肉早已成为传说。除此之外,人类丰富的情感逐渐匮乏,被残暴冷漠所替代。
刘越作为兢兢业业的打拼人,努力程度一骑绝尘。至于为什么努力,一是为了生存,二是为了掩盖小秘密——他是独一无二的治愈系,被发现就要切片研究的那种。
好累,想转世。
如今转世成了真,也不知投胎到了哪家?
前世的记忆犹如走马灯般掠过,最后蒙了一层纱,存放在脑海深处。对于襁褓的胖娃娃来说,核桃大的脑容量并不能支持他想东想西,除了一件事,吃了睡,睡了吃。
吃得好睡得好才能长大!
有这么清新的空气,反正不会比末世更糟了。
……
直至腾挪到刘邦的怀里,刘越忽然觉得有亿点点糟糕。
他想睁开眼睛,看看梆硬的胸膛是何人,抱孩子是这样的抱法吗?
这个怀抱不熟悉,也不好闻。
还非常聒噪。
吐到一半的气泡噗地炸开,刘越张开嘴,发出嫩嫩的哭音:“咿——”
并不知道自己被安上“聒噪”名头的皇帝鼻子一痒,把刘越递给大长秋:“这小子饿了。”
他儿子多,又最喜欢戚夫人所生的如意,故而对于出奇漂亮的幼子,顶多新奇一会,因为嫡子的名头更看重一些,却没到稀罕的不得了的地步。
余光瞥见一旁的刘盈,他似想起了什么:“书读的如何了?随我去偏殿一趟,再看你母后和弟弟。”
为震慑异姓诸侯王,也为前线督军,刘邦常年在外,过几日又要前往关东雒阳,考校太子的次数极少。闻言,刘盈面上的粉红慢慢消失,垂下眼,道了一句诺。
瞧他又敬又怕的模样,恐还是怕字居多,刘邦顿时不得劲起来:“跟上。”
刘越如愿以偿回到吕雉身边的时候,伴随小皇子新得的赐名,整个长安城震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