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大夫似被诅咒惊住,板正的方脸浮现出滔天的怒容。
他万万没有想到宫中竟能听到此等放肆之言。庶人胆敢在永巷弄巫,对太后用咒,还把手伸向梁王,这是何等恶毒的心肠?作为一个外臣,周昌气得浑身都发起了抖,早夭,好一个早夭。
如此罪行,千刀万剐也不为过,凌迟都算便宜了戚氏!
紧接着便是皇帝的话语,他一顿,意识到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发生了。
照看戚氏的宫人们闻言,躬身领命,即刻开始行动。大长秋将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白绫,短匕,毒酒,包括各种刑具,任凭皇帝选择,而今陛下愿意按照太后的意思来,首先便是灌下哑药,让戚氏再不能发出诅咒之言。
不多时,凄厉的诅咒仿佛按下暂停键,再也没有了声音。
周昌这才回过神,面上怒容依旧,颔首道:“戚氏该死。作为皇家私事,臣本就该为陛下遮掩,不论施加什么样的刑罚,就算散播出去,人们只会称赞陛下的英明。只是陛下,‘按太后所言处置’,这是何意?”
作为沛县老臣,他哪会不了解太后的性子,果决,心硬,更有先帝的手腕,要是知道戚氏的言行,第一时间便会处置了她,更不容她嚣张地活着。
不论是陛下亲自前来永巷,还是太后叫他跟随,处处都透着不寻常。
刘盈沉默半晌,露出一个颓然的笑。
愧悔如潮水席卷而来,重重拷问着他的心。
“御史大夫不必拜见母后,从而问询前因后果,是朕做了错事。”他的声音极低,到最后带上了哽咽,“是朕与母后争执,不加过问缘由,以为戚氏罪不至此,以为……母后的手段太过残酷……”
不论萧何还是周昌,都是看着他长大的叔伯,能力超然,忠心汉室。刘盈顿时恍悟,都到了这个地步,母后还顾及着他的脸面,叫亲近的叔伯跟随,而不是独自一人承受。
戚夫人诅咒越儿早夭,诅咒母后不得好死,他恨不能亲自灌药,看戚氏落到那样的下场!
他嘴唇颤抖,眼眶发红:“盈不孝,叫母后三番两次地失望,却从未设身处地地体贴过她,朕若不来,朕一辈子也不会知道……”
母后不愿与他解释缘由,也是因为怒到极致,失望到了极致了吧。
到了伤心处,皇帝说出口的话语有些颠倒,周昌却是大致听懂了一二。
此事往小了说,是陛下与太后的矛盾,可家事就是国事,事关大汉的安稳,还有先帝重视的立身之本——孝道,周昌忍不住了。
他拧起眉,毫不客气地批评道:“陛下错了。”
“便是太后真的毫无缘由,要折磨戚氏泄愤,陛下也该不发一言,而不是与太后争执。”
“为一个小小的庶人,毁坏陛下坚持的孝义,以致母子失和,值得吗?陛下还未成婚,政令既出未央,同样也要经过长乐允许。”
相比把先帝气晕的先例,周昌此次进谏,已经非常收敛自己。他只从国政的角度出发,阐述两宫相和是多么重要,没有扯到半分的私德。
毕竟陛下能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体谅母亲,友爱幼弟,算得上知错就改。只是——
“臣实在难以忍受您的作为。陛下有空在这里哭泣,而不立即向太后赔罪,耽误的是奏疏政务,耽误的是大汉!”
就差指着鼻子骂他误事,处置戚氏之后不立马回宫,反而待这里自怨自艾,耽误了多少事情??
说罢,周昌硬邦邦地道:“您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