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的监生放授衣假的时候,恰好是九月,天气转凉。
这段时日旬考月考下来,陆清则多少也需得费点心思,在外住的时间就长了点,一连七八日没回宫去。
等监生们放假,国子监也能闲下来,陆清则打算这段时间都待在宫里,弥补下宁倦,免得一见面就被皇帝陛下幽幽怨怨地叨叨。
几个学官吭哧吭哧将大课的成绩册归类完毕,总结递给陆清则,一位五经博士瞅着陆清则,欲言又止。
陆清则翻阅着递上来的册子,眼皮也没抬一下“有话就请说吧。”
那位五经博士拱了拱手,小心地道“陆祭酒,本次大课,有三个监生,连续在三等之下,但他们颇为向学,课下时时找学官探讨,您说过,若是好学勤干着,也可以留下,这……”
陆清则抬了下眼,唇角含着柔和的笑“您是在说,这三位下学之后,时时到酒楼妓馆找人探讨吗?”
周围静了静,周围的学官默默离那位五经博士远了点。
没人敢再吭声了。
想瞒过这位陆大人的眼睛,当真是异想天开了。
对面的人讪讪的“是、是吗,看来下官也被蒙蔽了……”
陆清则重新低下头,语气淡淡的“韦先生,我听说你与那三个监生关系甚好,前日下着大雨,你还与他们一同出入春香楼,回来时应当是不小心淋了雨吧,看你脸色潮红,恐怕受了风寒,趁着这次授衣假,在家多歇歇吧。”
授衣假一个月,在家多歇歇,意味着什么,众人都知道。
陆清则点得清清楚楚,韦先生脸色涨红,读书人又气节高,被当众揭穿了,下不来面子,瞪着陆清则,敢怒不敢言。
陆清则看也没再看他“将那三个监生除名,过了授衣假就不必回来了。”
这些成日里走鸡逗狗、流连花丛的纨绔无赖就该除名,留在国子监里也是祸害,旁边的司业摸摸胡子,对陆清则处理的结果很满意“是。”
解决了手底下最后一点事,陆清则整理好余下的公文和名册,便笑着与其他人告了辞,离开了此间,准备回宫。
方才那个韦先生这才敢愤愤开口“师生悖德,男子为后,纲常伦理都不顾了,这般鲜廉寡耻之人,也有脸出现在这里!”
其他人呵呵笑着,并不附和。
看老同僚都不帮自己,韦先生更是郁闷,边往外走,边嘴里嘟囔“再怎么样,也不能为陛下诞下龙嗣,早晚会被厌弃……”
陆清则没怎么记挂身后的事,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背后说闲话的,出了国子监,他本来要直接坐马车回宫,想起上次回宫,他带了国子监外的炒栗子,小斯越很喜欢,便让马夫稍等一下,过去买了一兜。
哪知道就这么会儿功夫,天幕风云倏变,冷雨急下,周围一片惊呼,街上的百姓四散躲雨,陆清则没防被雨浇了一身,护着怀里热腾腾的炒栗子,从容地钻上马车。
马车里没换的衣裳,不过有条小薄毯,他把小薄毯披上,抱着那袋炒栗子取暖,顺手剥了个栗子。
金灿灿的栗子仁露出来,香喷喷的,甜而粉糯,味道很好。
马车晃晃悠悠赶进宫,那场急雨又停了,陆清则身上湿冷冷的,让人把栗子趁热送去东宫,才回寄雪轩沐浴换了身衣裳,保险起见,还让安平煎了预防风寒的药喝下。
陆清则自感自己已经做得十分妥帖了,奈何这副身子还是没撑住,下午宁倦过来的时候,他的脑门就在发烫了,眼睛都烧得有点发红。
好几日不见,刚见面人又病倒了,听他是为了给宁斯越买炒栗子淋的雨,宁倦简直又气又无奈。
陆清则烧得脑仁发疼,身上又发冷,睁开看到宁倦的脸色,伸手勾着他的小指轻轻拉了一下,嗓音低哑“没事的,过两日就好了。”
宁倦摸了摸他的额头,长叹一声,上了床,将他往怀里一勒,没好气道“最好是这样。”
结果陆清则这一病病了四五日,才渐渐好了,好了之后却细碎地咳个不停。
恰好出去俩月,不知道又溜达去哪里采药的徐恕回京了,连夜就被铲进了宫,给陆清则看了看。
徐恕老是半夜被叫进来,每次都一肚子气,这回却没那么气了,给陆清则把完脉,摸着下巴,跃跃欲试问“要不是试试我的新药?”
陆清则闷闷地低咳着,还没开口,宁倦就皱了皱眉“新药?”
徐恕眼底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前年在黔中与叛军对阵时,我遇到了几个用蛊的苗医,讨教了一番,感觉甚是奇妙,想我从前四方游走,竟没接触过这种医术,真是人生大憾!”
见平日里一张死鱼脸、总是充满了生无可恋的徐大夫难得燃起热血的样子,陆清则拉住没耐心听废话的宁倦,示意他安分点,听徐恕继续说。
躁动的皇帝陛下被拉住手,顿时安分了下来,乖乖坐在陆清则身边,听徐恕亢奋地演讲“两年来,我一直在尝试,如何将苗医用蛊的医术与我的医术结合,这次出去俩月,终于找到了法子,若我的结论是对的,陆大人的身子也能恢复得更快了!”
若有若无的不安感弥漫上来,陆清则试探着问“所以,你说的新药是?”
徐恕“我养了几条蛊虫,都是我的宝贝,碾磨成粉末,与我针对你的身子、特地研究的方子调和,你再喝下去,不仅能药到病除,身子还能愈发见好!”
陆清则“……”
噫。
他讨厌虫子。
宁倦沉吟着问“有什么妨害吗?”
“怎么可能,”徐恕拍着胸脯保证,“我的医术如何,陛下你还不信任吗?”
徐恕的医术,的确是俩人平生所见最厉害的。
宁倦又问了几个问题,确信这药对陆清则不会有损,这才缓了脸色,扭头问陆清则“怀雪,不妨试试?”
陆清则略纠结了下,点点头“好吧。”
最近天气凉下来,他咳得就更难受了,和宁倦睡一起,折腾的还是两个人。
徐恕满意极了,立刻就带着医箱去准备新药了。
这药特殊,不能假他人之手,他得全程盯着,亲手来煎。
等到夜色愈深时,徐恕才熬好了药,亲手送过来。
加了蛊虫的药闻起来更苦了,陆清则深蹙着眉,屏气一口喝完,感觉有点恶心,捂着嘴才没吐出来。
宁倦紧张地观察着他的脸色“如何?有没有什么不适?”
陆清则漱了漱口,又往嘴里塞了几个蜜饯,把那股其苦无比的味道压下去了,苍白的脸色才缓过来,感受了一下身体的情况,摇头“没什么不舒服。”
徐恕探头探脑“我在宫里守一晚上,要是有什么不适就告诉我,过了今晚,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
陆清则点点头,打了个呵欠。
有点困了。
他迷迷糊糊睡过去,也没再突然咳醒了。
宁倦紧张地坐在床边守了一晚上,看陆清则都没什么不适,才舒了口气。
看来试药很成功。
徐恕非常满意自己的天才之举,让安平随时记录陆清则的状态,便出了宫。
离开俩月,等着他看病的人还不少呢。
最近陆清则睡得都不好,宁倦也不打扰他,去上朝前,偷偷亲了口陆清则的唇瓣——陆清则怕传染他,最近都拒绝亲热,连亲一下也不行,快把血气方刚的皇帝陛下给憋死了。
陆清则这一觉睡得很安稳,临近巳时才醒来。
头不发昏了,也不咳了,前几日精神疲倦的状态一扫而空,陆清则十分满意。
不愧是徐恕,就是靠谱。
沐浴一番,又用了早膳,陆清则甚至有力气溜达去东宫,跟担心了他许久的宁斯越见了面。
小斯越年纪小,抵抗力弱,这一阵陆清则都不让他来寄雪轩。
听说陆清则来了,小太子开心得飞窜出来,扑到陆清则怀里,甜甜地叫“父君,我好想你。”
陆清则笑笑,揉揉他的小脑袋,牵着他的手走进殿里,问了问宁斯越最近的生活状况,又问了问他的功课,一大一小待到下午,从武英殿回来的陛下就来要人了。
陆清则只好跟宁斯越道别。
宁斯越依依不舍,忍不住在心里嘀嘀咕咕父皇明明是大人了,怎么比他还黏父君呢?
陆清则感觉宁倦盯得他衣裳都要被烧穿了,哭笑不得地最后叮嘱了宁斯越两句,便跟着宁倦回了寄雪轩。
大白天的,伺候的宫人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他张张嘴,还没开口,整个人就被宁倦扛了起来。
陆清则也没挣扎“……做什么?”
陛下面不改色地扛着他走进屋,放到床上,凑上来可怜兮兮地厮磨,在他颈间留下串细碎的吻“怀雪,我好饿。”
陆清则被他弄得又痒又想笑,当没听懂他的意思“饿了就去吃。”
宁倦剥开他的衣裳,微微一笑“那我就不客气地吃了。”
先是七八日没见,一见面陆清则又生病了好几日,现在陆清则好了,宁倦就没打算放过他了。
然而也不知道为何,往日里陆清则清心寡欲,很少生出欲念,这次却……莫名地比较容易情动。
甚至在宁倦好心地要放过他时,忍不住主动贴过去,轻轻舔了下宁倦喉结上的一滴汗。
总觉得……很好看。
陆清则舔的那一下,直接就让宁倦失控了。
不禽兽一下都对不起陆清则的主动。
就这么一连纵欲了几日,陆清则被弄得要死不活,晚上被弄得狠了,白日里醒得就越来越晚。
宁倦担心陆清则的身体,见此又不怎么敢弄他了,反倒是陆清则不满,晚上踩着宁倦腿间,认真发问“陛下,你是不是不行了?”
……
在难以抵抗的诱惑里,宁倦隐约冒出个一闪即逝的念头是不是徐恕那一剂药出了问题?
不过这个念头很快就被抛到了脑后。
不加节制的后果是陆清则愈发嗜睡,往往醒来时已经是下午,宁倦议事回来,哄着他起来吃饭。
陆清则蔫蔫的,漫不经心地吃了两口饭,突然一阵恶心感涌上来,偏过头就干呕了几下,脸色倏地苍白下来。
宁倦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担心他是不是吃坏了肚子,即刻就让人去太医院叫了御医来。
御医急急匆匆赶来,给陆清则诊了诊脉,脸上浮起一丝疑惑。
然后他擦了擦自己的手,又重新给陆清则诊了诊脉。
老御医的头上又冒出一个问号,纳闷地冥思苦想起来。
看他那副样子,宁倦心里骤缩,厉色问“怎么样了?”
老御医吓得腾地跪下,颤巍巍地拜了拜,支支吾吾了会儿,才讪讪道“启禀陛下,臣行医多年,第一次在男子身上发现此等脉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