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建中不明白。明远却说:“我自己得了舒服,伙计也赚到了钱,许是可以多养活一个人呢?”
为明远搓澡的伙计伶俐地接口:“是呀,今日小人多赚了小郎君这十文,夜来就能去州桥夜市点一份平日里舍不得吃的细料馉饳儿……”
明远笑嘻嘻地接话:“是呀,就又多养活一个做细料馉饳的生意人。”
这不就是“消费”的意义吗?
明远说着这话的时候,自己也扶着汤池一侧,舒舒服服地坐在水中,任由年轻的搓澡工帮自己搓背,口中还轻轻地吟诵着:“……轻手,轻手,居士本来无垢。②”
眼看那搓澡工将他白皙的脊背搓成一片粉红色,明远却似乎很享受这样的服务,闭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种建中说话,说自己已经找到了合适的宅院,从驿馆里搬出就可以直接入住。
种建中没想到明远这么快就已经租到了宅院,忙问地址,晓得在朱雀门外蔡河畔。
他想了想,回答说:“还好,隔得不算太远。”
那边明远也已经反应过来,睁开眼睛看向种建中:“我原本还想邀师兄同住,原来师兄在京中是有地方落脚的。”
种建中点点头:“族中产业,供我暂住。打理宅院什么的,我也少不了要近一份心。”
原来,这威震西北的种家,在汴京城中反倒不“限购”。种家在京中有一处“族产”,是一间三进的院子。如今租着前两进出去以收取租金,第三进则留着,供种家子弟进京时落脚用。
眼下种建中通过铨试,留在京中等待差遣,就算是失去了住城南驿馆的资格,自然得搬到种家自己的宅院里,闲时还要将宅院打理修缮一下,以备着族中其他子弟上京。
种建中其实也想过要不要邀请明远同住。
但他也知道,自家庙小,那一进的小院子住不下明远这样处处追求舒适的小郎君。这邀请的念头一直在脑海里打转,但种建中却从未说出口。
如今一听,果然,明远已经自己赁下了房子——
还在蔡河边上,连那搓澡工听了都赞,说是好地段,周围都是大户人家。
种建中心里叹息一声:原本想着能与小师弟住在一处,两边可以相互照应一下的。但现在看来,没有这个必要了。
他留神明远,见明远竟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种建中:?
他马上明白了,突然提气怒喝道:“明小远——”
明远松了一口气的缘故,是觉得往后不需要再早起拉弓练箭扎马步了。
这小子竟好逸恶劳到这种地步?!
种建中双臂击水,顿时将身边的搓澡工吓了一跳。
那边明远也吓得不轻,他似乎在汤池中一滑,整个人都滑进了水里。唯有一缕被拆开细细清洗过的黑色秀发还飘浮在水面上。
种建中顿时又担心起来。
好在明远赶忙从汤池中冒了个头,伸手抹去了脸上的水渍,怯生生地望着种建中。
“师兄放心,我便是自己住,也不敢荒疏了师兄教的功夫的。”
他伸出双臂,扬起给种建中看:“我已经能拉开九斗的弓了,再过几天就是一石的。师兄你看,我这手臂线条……这肱二头肌,这肱三头肌……已经有不少力道了!”
种建中哪里听得明白什么公鸡母鸡?
但他确实看得出,明远那对骨肉停匀的手臂,线条已经发生改变,肌肉开始出现,确实有些弓箭手的样子出来了。小师弟近日的功夫没白练。
只是那对手臂,肤色过于白皙,在种建中看来,依旧十分文弱,让人无端端就生出一种保护欲。
只是……有个好爹,身家殷实的小师弟,不一定需要他的保护。
种建中想到这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重新坐回汤池中。
明远立即左右使了一个眼色。早先被吓住的搓澡工们此刻一拥而上,开始为种建中的汤池中再次注入热水。好几只手一起伸向种建中的脊背,一起为他用力搓背,按摩筋骨。
带着暖意的氤氲水汽与空气中带着药材味道的清新香味一道,舒缓了种建中的神经,让他渐渐屈从于“香水行”给他带来的这份闲适与安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