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后来看起来,好像只是师中恶作剧,往明远面前塞了一碟芥辣而已。
失望对于种建中并不陌生,他很平静地接受了这种失望。
谁知直到这一刻,他才换来了明远的正眼相待。隔着长庆楼里弥漫着的氤氲水汽,明远那对水光莹润的双眼睁得大大的,紧紧盯着自己。
可种建中此刻也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引起了明远的注意——难道只是因为自己少年时与弟弟师中说过的那句玩笑话吗?
那句玩笑话,是他在师中五六岁年纪时应承下的。后来师中一再重复,人人都当成是童言无忌,说说而已。种建中心中却将其当成了对弟弟的一个承诺——他不可能对这唯一的亲弟弟失言。
所以此刻他也坦然与明远对视。
只是这一对视,种建中便深陷其中,再也无法摆脱。
待众人将这当成是一个笑话说完以后,种建中与明远各自回过头去,一切如常般地继续饮宴,享用美味,但是他们心里都很清楚,对对方的认知自此又有不同。
一时间,席面散去。宾主们纷纷告辞。
种师中小朋友刚才在引用“冰壶珍”的间隙,偷喝了两杯稠酒,此刻酒意上头,红着一张小脸,就抱着踏雪的脖子不肯松手。
“踏雪——”
种师中伏在明远的马背上,喃喃地发问。
“你想我不?”
踏雪打个响鼻,顿了顿前蹄。
种建中则无奈地望着这个顽皮又大胆的弟弟。
“师兄请放心,将端孺交给我,我会好好照顾他。”
明远也很无奈——这小家伙的酒意明显是装的,种师中就只是想继续蹭他家温暖的卧室和舒服的床榻而已。
但如果揭穿……就不知道种师中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种建中望着弟弟,正要开口,身边折可适带着几分酒意问种建中:“彝叔,有你师弟在这里,就把端孺交给他好了。”
折可适一扯种建中的衣袖:“咱们兄弟两个好久都没见了,今晚就该抵足而眠,畅谈生平……”
种建中脸色一僵。
明远那里已经牵动踏雪的缰绳。只听他大声对种师中道:“端孺,握紧了缰绳,这就带你回去。”
语气非常生硬,可见被气得不轻。
装模作样伏在马背上的种师中:好也!可以去明师兄家里舒舒服服睡一晚了。
而被扬长而去的明远主仆甩下的种建中则沉着一张脸,望着身边的折可适。
这厮已经笑得前仰后合,大约是没见过大名鼎鼎的种十七被人“拿捏”成这样的。
种建中顿时一脚虚踢,踹开折可适,斥道:“滚回你的城南驿去,若是嫌筋骨痒了,就往校场走一遭,爷爷奉陪!”
*
明远牵着踏雪的缰绳,步行穿过小半个汴京回到自家院中,将种师中从马背上抱下来。
这孩子即使“喝醉”了也能认路,自己“歪歪斜斜”地就进了明远的卧室,摊开手脚睡在明远榻上。等到明远净面换过衣裳,再进屋的时候,种师中已经抱着明远的那床填了棉花的棉被呼呼大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