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旦作别沈括,立即奋笔疾书,将今日见过沈括的经历,和从沈括口中听说的制地图技术,全都写在信中。
这封信一写,待他再抬头的时候,已经是三更天。
明远连忙将信用火漆封口,准备第二天清晨就交与“明氏邮政”的“专员”,用最快的速度发往陕西。
若是真能制出军事沙盘,那渭源到秦州之间所谓的“一顷四十七亩地”的谎言,便不攻自破。
另外,军事沙盘对于大宋西军还有一个重要意义——可以用来做战斗决策。
大宋西军在准备迎敌应战之时,可以凭借的,将不再只是比例尺偏差巨大的平面舆图,而是可以展现山川地貌的沙盘。
所有战略战术,都可以在沙盘上事先演练,并推测对方的反应,做出各种预案。
令明远感到震惊的是,这么有用的东西,率先想出来的,并不是他这个“穿越者”,而是本土人士,多才多艺的斜杠中年,六边形战士沈括!
明远一想到这里,就很佩服自己“偶遇”宋代名人的好运气。
他实在太过兴奋,索性一夜未眠,去旁边的刻印坊和夜班工人们一起,看着翌日的《杭州日报》一份份地被印刷出来,然后被送上前往杭州城的马车,在道路两侧明亮“路灯”的映照下,将这“新鲜出炉”的报纸送到城中去。
*
有了那份《出版计划》,明远和沈括很快就熟悉了。
沈括得到明远的建议,主动开始管理起妻子张氏的“期望值”,张氏很快便将《出版计划》和《分润协议》都批准了。
于是,沈括成了明远这刻印坊的“契约作家”,将文稿一份份地递出来,交给专门的编辑审核,然后付梓印刷。
这期间,明远与沈括经常相约在西湖边的茶亭内喝茶,一面观赏西湖风景,一面谈天说地。
明远对沈括在各种科技领域的深厚知识佩服得五体投地,沈括则对明远超人一筹的“见识”而惊异不已。两人都是相见恨晚。
这事被苏轼听说了之后,这位杭州通判顿时心痒不已,一旦处理完所有的公事下班,他就匆匆往西湖边赶。
“远之,存中,某一直想要安排你们认识。谁曾想你们自己就认识了。”
苏轼一进这间小小的茶亭就嚷嚷着。
明远耸耸肩:“谁让子瞻公您太忙,我们只好自己认识了。”
处理完高丽使臣的事务之后,苏轼就自动进入了“办公”模式,火力全开。
他的职务是杭州通判,问囚决狱是他的主要职责。前两年两浙路推行新法,造成的诉讼与下狱颇多,因此苏轼每天也有忙不完的公务。
直到傍晚来到西湖边与明远沈括饮茶,苏轼才有“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感觉。
苏轼与沈括原本就是好友,而苏、沈两人,现在又都是明远的“忘年交”,三人坐在一起畅谈,别有一番乐趣。
苏轼听说沈括成了明远的“契约作家”,自然面露羡慕,突发奇想:“存中兄,你说,会不会有那么一天,府学里的学子,能以你存中兄写的书作为教材,朝廷科举取士,也考的是你写的书中内容?”
明远闻言,便大声鼓励沈括,将来写一本“教材”出来。
而沈括却连连摇头,苦笑着说:“不不不……我最拿的出手的大概是算学,但国家取士怎么可能考算学?经义才是取士要考的。”
苏轼的笑容立即变淡。
朝中新党已经于二月间宣布了要改革科举制度,诗赋文章不再作为考试内容,专考经义,只考《易》、《诗》、《书》、《周礼》中的一经,兼以《论语》、《孟子》。
王安石父子编撰了《三经新义》,差不多就是标准教材,科考必备,除了这些之外,士子们再不需要读其它书籍,读书的范围,似乎比改革之前更窄了一些。
苏轼因此而感到十分沮丧,觉得这取士之策的改革,似乎矫枉过正,刚从嘉佑年间雕镂割裂的靡丽文风中掰过来,渐渐又拐进了另一条死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