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水师组建之后花了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在水上操练,并在与“航海社”的共同研究下,开发出了一套“旗语”和晚间用灯火联络的“灯语”。
军器监拨给钱塘水师的十门火炮经过验证,证明它们其实颇为耐用,在一个月的试训中,“只”损坏了三门。
明远见身边人都觉得这30%的损坏率很正常,他一时很难理解。
后来在与种建中通信时才得知,如今大宋的各种军械,包括传说中的神臂弓,损坏率都很高。甚至神臂弓这样的神兵利器,若无妥善保养,放在那里一年不用也会自己坏掉。
明远:……原来真不是我要求高吗?
但好在,军器监所有铸造出的火炮上都有编号,铸造时记录的各种参数都在。
而蔡京在军器监的要求下也从善如流,将损坏的火炮从海沧船上卸下来,运回军器监去,由匠人们研究损毁原因,以便进一步改进后续工艺。
在火炮之外,钱塘水师还试验了其他火器,比如像史尚那日情急之下投出的“酒精罐罐”,和能够面向来犯之敌喷出烈焰的“猛火油柜”。
但这些火器都是适宜近距离作战的兵器。
如果远程武器火炮就能先一步把来犯之敌就干掉,那是最好。
但如果不能,钱塘水师就会依靠这些近距离火器靠近敌人,然后面对面歼灭。
钱塘水师训练了一个月之后,就是钱江大潮。
这次钱塘江畔数万人围观,却不是为观潮,而是为祭祀“潮神”。
这次,从杭州知州陈襄以下,苏轼、沈括、蔡京等官员悉数到齐,用最高规格的礼仪祭拜了潮神。在此之后,钱塘水师的船只便正式下水,行于钱塘到明州之间的海运水道上。
这支水师以两条福船为核心,各自配备三条海沧船,十余条开浪船,组成两个船队。一个船队从钱塘驶向明州,另一个船队从明州驶向钱塘。
船队出发时,船上的水兵将校军容整齐,精神抖擞。一名身着校尉服饰的年轻男子攀上了福船桅杆高处,在那里,用颜色鲜明的双色彩旗比出明确的指令。跟随福船的其余小船照做无疑,从江岸上看来,便是整齐得如同船只也列了队一般。
于是,从杭州城涌出来的无论是海商还是寻常百姓,人人都伸出大拇指赞一声:“好威风的水师!”
明远听了心想:蔡京这样的能力,朝堂上自然全都看在眼里,想必他此次磨勘必能得到个很好的成绩,之后则会有大用。
转眼便到了九月中旬,这日,海事茶馆中热闹非凡。
一名刚刚从泉州返航,抵达杭州的海商,在明州附近的海域亲眼见证了钱塘水师遭遇海寇的战事。
这名海商口才颇好,用明远的话就是“有讲史先生的特质”,说得绘声绘色,令整个海事茶馆都听住了。连几个汉话听不大懂的夷人海商也不忍心破坏气氛,安静等待着,打算对方全讲完之后自己再去详细打听。
“我们被那几只海寇的小船咬了一路,眼看就避不了了。当时船上的人已经都取出了弓箭和盛了菜油的罐子,准备殊死一搏了,迎面突然见到水师的福船。”
“还没等我们谢天谢地,福船旁的两条海沧船已经飞快地从左右舷越过。”
“没多久我们就听到了炮声。”
“我们心知危险已去,有心放慢船速,留在战场上观战。但是福船上那个打旗号的年轻小校拼命让我们到福船身后去——”
“这真正是体恤我们海商,爱护百姓的大宋水师啊!”
这海商说到这里,海事茶馆里人人都鼓起掌来。连那几个懵懂的夷人也跟着拍了两下手。
那海商继续说:“我们总共听见了七八声炮响,接着海沧船就没有再动了。是那些原本系在福船附近的开浪船直冲了上去。”
“海上传来厮杀的声音,待到烟雾散去之后,我们依稀能够看到开浪船逼上了那些海寇的船。”
“我还记得很清楚,那船上有刀光,刷的一下映在我脸上,然后刷的一下又转开了。我船上的水手告诉我说那一定是倭刀,只有倭人喜欢把刀背擦得那么亮——”
茶馆里有不少人吃过海寇的苦头,听见这名海商提起倭寇,一时都起了同仇敌忾之心,纷纷握紧了拳头问:“后来呢,后来怎样?”
那名海商“嗐”了一声,道:“还能怎样,过了半个小时,厮杀的声音就彻底没了。我们的船待在福船旁边,没过一会儿就看见两条海沧船押着两条海寇的小船向福船这边过来……”
“海寇总共有四条船的,显然是已经打沉了两条船,这是仅剩的两条,上面大约有三十多名海寇。”
“这时福船上下来了两名校尉,分别下到海沧船上,分别向那些海寇们问话。他们问了什么,我们离得远了,也没听清。但是校尉们面带笑容,那几十个海寇的脸色似乎也轻松了一点。”
“就在这时,从福船上的校尉各自取出了一本册子和一盒印泥,看样子是要他们在上面按手印。”
“我见那些水师的将校让所有海寇都跪在甲板上,挨个在册子上按手印,然后把册子传给下一个人——”
说到这里,这名海商的脸上肌肉突然一跳,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可怕的场景。
“谁知就在这时,就见站在海寇们身后的水军将校们同时挥刀,用力砍下……”
这海商复述的时候,整个海事茶馆里的人都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
明远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