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耶律浚赚回大辽,将他牢牢地控制在手里,然后挟天子以令诸侯。”
“或者至少要将耶律浚干掉才能另立新君,否则耶律乙辛难以服众,他的魏王也坐不安稳。”
明远听到这里,不得不在心中暗赞蔡京见识老辣。
但是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元长,人心都是肉长的,你明知辽国皇后是无罪被诬,辽国太子是被迫逃亡,你还要将辽国太子送回辽国?”
“再说了,归还燕云?耶律乙辛那样的人,会守信义吗?他又不是国君,他答应下来的条件,可能实现吗?”
明远觉得蔡京如果真的相信了耶律乙辛的那番话,才是脑子秀逗了。
谁知蔡京冷冷地开口道:“这既是耶律浚的机会,也是我们的机会。”
“说是耶律浚的机会,我们将耶律浚送回大辽,或许他有机会拿回属于他自己的皇位。如此一来,我大宋便可向大辽市恩,将来无论是拿回燕云还是削减岁币,耶律浚迫于压力,至少会答应一样。”
明远:……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将“市恩”二字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的。
“如果耶律浚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最终输给了耶律乙辛,那么我们也掌握了耶律乙辛篡权的铁证。就算他撕毁承诺,不肯将燕云归还我国,我大宋也可以以此为由,挑动辽国内乱,并且出兵河北,光复燕云!”
蔡京说到兴奋处,眉飞色舞,声音激动,似乎他已经看到了燕云十六州重新回到大宋版图的那一日。
“所以,你其实是在向辽国的两股力量,两边xià • zhù。”
明远总结道——他一想到蔡京竟然将赌注下在耶律浚和耶律乙辛这敌对的两边,就隐隐约约又觉得哪里不对。
“没错!”蔡京洋洋得意地继续。
“这两种情况,无论最终实现哪一种,我大宋都是占最大便宜的一方!“
说到这里,蔡京突然站起身,大踏步来到明远面前,眼神热切,紧紧地盯着明远,同时伸出双手,用力地扶住了明远的双肩。
但这一次明远很清楚,蔡京热切的对象并不是自己,而是这一次辽国的变局可能会给他带来的好处。
“远之,这次出使之前,我听天子亲口许诺的,但有光复燕云者,可以封王①!封王!”
明远有些傻眼。
作为一个后世穿越而来的现代人,他无法体会,成为一名“异姓王”对于蔡京的诱惑力究竟有多可怕。
现在他只是觉得蔡京的这份狂热确实非常可怕。
因为这时蔡京已经完全无法住口,只管自己滔滔不绝地往下说:
“远之,你是生来就有钱的,更有一双点石成金的妙手。所以你能够用取之不尽的财帛打动世人,让他们去做你想要他们做的一切……”
明远很想摇头否认。
他从来不是在用钱去买这个世上的人为他做这做那,但他现在说这些,蔡京是绝对听不进的。
“而我,我也一样,我,蔡元长,薄有才学,天生一张利口,能够轻易打动他人……”
蔡京说的没错——明远心想,自从认识蔡京时起,这人结交和笼络人心的手段就显露无疑。苏轼等人一见他就被他哄得舒舒服服的,这份本事,到了杭州更是被他用得炉火纯青,一众桀骜不驯的“弄潮儿”被他收归麾下,如臂使指,而他训练出的水军,更是唯命是从。
这样的人……这样的人……
“如果是我,能够登上这天下最高的权位,”
蔡京说到这里,眼中放出奇异的光。
“我必要天下升平,我必要实现一切朝臣们想都不敢想的伟业!”
说到这里,蔡京已经明显有些癫狂。
“凭什么我如今必须卑躬屈膝,刻意去逢迎朝中那些gāo • guān显宦?……是我才学不如他们,还是治才手腕不如他们?”
“还有,凭什么他赵家出生的庸碌之辈就能坐在那把椅子上,手握大柄,对天下指手画脚!”
明远听到这里,已经完全傻了。
他从未想过蔡京竟然有这样“大不敬”的心思。尽管这些想法,都是他明远自己,作为一个现代人,时不时会在脑海里想一想的。
“对,远之——”
蔡京眼中的热切已近乎有一点点狂乱。
“你是明白京的,你想的和京一样——”
“你不屑一顾的,正是京嗤之以鼻的那些……”
明远向后退了一步,心想:不,你和我不一样。
不迷信“天子”的权威,和一心争权夺势不顾手段上位……绝对不一样!
“虽然你心有别属,可是京还是要引你为天下第一知己,只有你明白京的心意,明白京的苦衷,明白京的隐忍,明白京……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砰”,明远的脊背突然碰上了京兆府衙署的墙壁。
原来他退无可退,蔡京已经将他逼到角落了。
“只要你,带京去见你那位……朋友,辽国太子——京可以负责劝说!”
突然,京兆府衙署的房门被人重重踢开。蔡京的后领被人陡然提起,以至于将他整个人都拎起,直接朝后一拖。
“爷爷早说过的,你若是再敢动我家小远,爷爷把你剁碎了扔太液池喂王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