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浚扮做一个会说两国语言,充作通译的年轻人。
他眼看着国内的官员们大肆收受贿赂,心中恚愤。但滑稽的是,也就是因为这些官员的贪财,才能让耶律浚顺利返回上京……
这般想着,耶律浚渐渐觉得送入口中的羊肉片也不香了,手中的筷子也慢下来。
只听明远笑着安慰他:“没事的,别为我这一路付给那些官员的财帛可惜……”
耶律浚刚想说:我才不是为了你的钱担心,我是为了大辽官场的腐败……
谁知明远继续说:“万一我们失败了,耶律乙辛就会追查我们是怎么悄无声息地混进辽国的。到时候这些官员为了脱罪,就会把他们收下的这些钱和礼物加倍地吐出来。”
耶律浚顿时无语——
明远竟然是这样想的?!
不过这小郎君事事出人意表,能说出这样的话不奇怪。
只是……耶律浚本人非常悲观,他觉得自己这一趟返辽,几乎可以说是注定要失败的。
现在明远这样说,甚至也加深了他那份“视死如归”的决心。
耶律浚愣了半晌,才说:“远哥……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怕是九死一生,根本没有接近上京的可能。”
明远却吸溜着吃了一片刚刚烫熟的羊肉,一边烫得呼嘴,一边含含糊糊地说:“自己兄弟,没有多说……的必要。”
待他将这片羊肉吞下肚,明远满足地叹了一口气,这时才转过脸,望着耶律浚,双眼明亮,道:“如果你将来大权在握,自己兄弟成了对手甚至是敌人……你若是还能记住这一刻,那我这几顿拨霞供就不算白请你。”
耶律浚一凛,心想:难道明远其实还是相信……真的会有那么一天的?
有时在耶律浚也会偶尔想想,如果他真的即位成为辽主,他会怎样处理与宋国的关系,处理他与昔日朋友之间的关系。
但只要着念头一起,耶律浚就会笑自己——别傻了。他这一趟北返,根本就是一趟有死无生的旅程。
他只要达到那个目的——就够了。
根本不奢望其他。
这时明远却突然推推耶律浚的胳膊:“我吃饱了,你再多挟几片,我就全拿到隔壁去给伴当们分了。”
这次明远与耶律浚深入辽境,最冒险的一个决定,是将所有一路上保护他们的弓手都留在了宋辽边界,只是从晋商那里借了十多名伴当——这就是他们所有的随行人员。
除此之外,耶律浚就只有明远这个朋友,是他在辽国境内的唯一盟友。
耶律浚听见明远这么说,赶紧伸筷,将盘中的羊肉拨了几片,让它们扑通扑通地跃入铜锅中。明远就托着盘子,一掀帘子,走出了牧民的帐篷。
隔了一会儿,明远重又进来,进屋时身上已带了一身的寒气。明远赶忙用小碗盛了一碗羊汤,双手捧着,慢慢啜着,好让自己赶紧再暖和起来。
“到了上京,你打算怎么办?有什么渠道去联络可能忠于你的人吗?”
耶律浚显然早已详细考虑过这些,沉声道:“我母亲的娘家,萧家。”
明远转了转眼睛,似乎略有些不同意见,但终于还是没有直说,反而提出建议:“这样,我在上京也有些认识的商旅,我可以向他们打听一下,看看能不能以商人的身份联络你外祖家。你可知道你外祖家有人行商吗?又或者,管钱管得比较多?”
耶律浚听明远这样说,就知道宋人在上京应该也有些消息渠道——明远既然进入辽国,这些消息渠道就为他所用。
耶律浚想了想,报了一个名字。明远连同萧阿鲁带的名字一起记下来,念了两遍,继续喝汤。
两日后他们进了上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