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远看来,李秉常是个性格懦弱而善变的小孩,没什么主意。他的性格与能力和耶律浚比起来截然相反,简直天差地远。
但这也难怪。
毕竟李秉常七岁时就在生母梁太后的严密控制之下登基,作为一个傀儡而存在。这造就了他的怯懦与优柔寡断。
相比之下,耶律浚生命的前十七年,都是作为大辽的储君,耶律洪基的继承人,被人教导着培养长大,直至遭遇不测。
与耶律浚的遭遇比起来,秉常可能要更可怜些。
但西夏国主李秉常,却也是有自尊心的——
明远每每对秉常说些什么,秉常总是会叹一口气,然后老气横秋地反驳明远:
“唉,你根本不懂身为一国之君的难处。“
面对这样的秉常,明远总是忍不住想笑——在这种场合下,他已经不需要“舌战群儒”卡了。因为要说服秉常根本没有什么难度。
“不如大王去问问水砦的侍女们,问问她们家中留下了几个男人。”
秉常怔怔地想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明远为什么会提这样要求——留在后方的女人们更有发言权。
随后他便真的去问了。
水砦的侍女人数不多。她们之中,最空闲的是女红不精的阿纯。于是这小小姑娘被秉常召来,她顶着一头因营养不良而细黄的头发,睁着一对明净的双眼,眼巴巴地望着秉常。
秉常问得阿纯的家就在水砦附近,一时颇为兴奋,还说有机会要亲眼去阿纯家看看。
随后他就听阿纯说起,她父兄全都应征入伍,一直没有回家。她们整个村子都是这样,无人耕种田地,人丁星散,以至于成为一座荒村……
问过阿纯,李秉常陷入沉思,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
明远冷眼旁观,觉得李秉常这人还有点救,因为他很关心自己本国臣民的疾苦。
“如今的宋夏战争,就只有党项豪族靠劫掠与讹诈得利,而你国中的百姓只有民穷财尽,民怨沸腾。”明远劝说秉常,“可是大王,即便不靠战争,你的臣民一样能好好地活下去。”
“若无战争,大夏国内的万里良田便无须被荒废成为旷野,无数西夏男儿也无须尸骨无存。”
“但是,但是……”
秉常嗫嚅着问:“如果不打仗,怎样才能得到我们需要的……”
“依靠贸易啊!”
明远眼含兴奋,望着秉常。
“在贸易一事上,大夏国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西夏国地理位置特殊,正好处在丝绸之路的中段,陆上交通便捷无比。这条运输路线曾经在盛唐时创造奇迹。
只是到了晚唐,征战杀伐四起,这条通往欧洲中部的贸易路线才暂时中断。
如今大宋与海外贸易往来频繁,双方均需求旺盛。但是从杭州、泉州、广州一带南下的海船,主要目的地都是南亚次大陆和大食地区。欧洲中部还是一道亟待垦荒的贸易白地。
如果这时候西夏能够中止与大宋的征伐,转向贸易与发展,同时带动西北亚的草原民族获得足够的资源,变得富庶……宋、夏、蒙古,命运都有可能从此改变。
“贸易能给本国居民带来的好处,数不胜数。不似战争,只会给自己百姓创造不可挽回的伤害。”
“另外……大王听说过火器吗?”
明远劝谏时也不止是一味说服,也会采取威胁的手段。
李秉常听说“火器”二字,马上就变了脸色,嘴唇颤抖,哆哆嗦嗦地吐出两个字:“天……天雷……”
紧接着他眼含恐惧,盯着明远:“你……你是什么人?”
一个在西夏成长的普通汉人青年,不可能在与他的国君对话时大谈“火器”。
明远冲李秉常浅淡地一笑,温和地说:“我就是因为‘火器’,才被迫进入大夏的。阴差阳错,才到了大王身边。对于火器,我可能是整个大夏国中,了解最多的人。”
李秉常流露出惊骇的神色,眨了半天眼睛才憋出一句:“您是……您是‘火器之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