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极北之地,鏖战数日,无数修士的鲜血从高空洒落,厮杀声不绝于耳,鲜血从高空洒落,染红了整片无妄海。
太上葳蕤御水而行,蛇尾上多了数不清的斑驳伤痕,新旧不一,无数修为更甚于她的神谕族在靠近之时,都尽数湮灭。
以至于哪怕感知到她灵力耗尽,也没有任何人敢再贸然上前。
抬起头,灰白的天际接壤着幽暗深沉的虚空,每一刻,护持这片天地的界壁都在被蚕食。
太上葳蕤清楚,天道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穷途末路四个字,用在此时,倒是恰当。
“妖尊,若你愿降,孤便留你与这一众负隅顽抗的修士性命。”高坐在车辇中的男人向下方望来,他沉声开口,双眼只见一片黑色雾气。
太上葳蕤知道他是谁,太上皇族烈帝太上邺,多年前便为神谕族夺舍,也是神谕族降临此界的王者之一。
原本天下没有人知晓,界壁封禁的核心在天衍宗内,而天衍宗外的护山大阵是由上古传下,连神魔都要止步,是这天下最安全的地方。
偏偏烈帝是太上霄云的父亲,以致天衍宗内无人怀疑过他,让他轻易踏足山门之内。
原本封禁核心不破,就算神谕族在五域十四州各处布置筹谋,也只能打破部分界壁,难以令封禁完全溃散。但核心被打破,加之在这片天地内被引动的破坏阵法,令护持界壁的封禁完全破碎。
因为此故,中域才会在短短几日间便彻底陷落。
“听起来不错。”太上葳蕤勾起唇角,竖瞳冰冷,染血的面容透着几分妖冶。“可惜,本尊向来不喜欢做任人驱使的狗。”
无妄海的海水陡然翻滚起来,在风浪中,一具魔族的躯壳缓缓浮起。
海水翻卷着将太上葳蕤推起,高空风声凛冽,吹散长发,随着她抬手示意,麾下所有修士都向昆墟内退去。
无数神谕族追上前来,却为涌动的海水拦住去路。
掌控水,对于太上葳蕤而言,像是呼吸一般简单自然。
她划破指尖,抬手画符,血色符文飞快烙印在魔族躯壳之上。
这是上古魔族的尸骸,就算是洪荒破碎,也未令其消陨。
随着符文最后一笔落下,隐隐好像有哭叫哀嚎之声响起,在无尽血煞之气中,魔族的躯壳被抽解为一道又一道血色流光。昆墟周围,数名大妖手中结印,各据一方,在魔族躯壳消散的那一刻,太上葳蕤身后阵法得以成形。
烈帝彻底变了脸色,他没有想到,太上葳蕤与他们缠斗数日,是要借这一战的血煞之气,以魔族遗骸为昆墟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防护。
妖尊本就是这世上最好的阵师。
灵力在经脉中一寸寸爆裂,太上葳蕤最后以自己的妖丹,成就了这座大阵的阵眼。
望着海上那道背影,昆墟内无数修士都陷入了沉默。
“我等,恭送尊上——”
当那具半人半蛇的躯壳开始湮灭时,昆墟内诸多生灵都拜下身去。
烈帝不曾想到,太上葳蕤已经有了飞升之境,她原可以脱离此界,却用自己的妖丹作为阵眼,在昆墟之上铸就一道抵御神谕族的大阵。
他不由想起了一个人。
神魂在血煞之气的反噬下被撕扯着,太上葳蕤以此成符兵解魔族躯壳,注定要为之付出代价。
太上葳蕤不觉得畏惧,也未曾有什么后悔的意思。
昆墟内生灵既然奉她为尊,听从她诏令,追随于她,那她也理应护佑于他们。
在神魂将要破碎的一刹那,太上葳蕤听到了天道的悲鸣,这一刻,她陡然窥见了……生——
无数点灵光散落,无妄海下,一具冰棺安静地沉没于海底,少年双目紧闭,虽过数年,面目仍如生时。
一团青绿色的光芒在他心口亮了起来,谁也不知,神谕族苦寻不得的天地本源,原来就在燕愁余体内。
赤芒从燕愁余体内涌出,他为灭世而生,构成其存在的法则,是死亡与毁灭。
天地本源挟裹着赤芒一起,奔向了上方散落的灵光。
这一刻,生与死交汇,整片天地忽然都亮起刺目灵光。
一切仿佛都静止了,太上葳蕤散落的神魂汇聚在天地本源中,刹那间日月斗转,沧海桑田,天道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令时光的长河倒转而来。
护持住神魂的天地本源飞快消耗着,终于落向了天地之间。
于是七百多年前,太上葳蕤在镜明宗日月殿前睁开眼,左眼翠色一闪而过。
重聚的神魂遗落了记忆,她像是做了一场长梦,在玄幽宫内阖上眼,再睁开时,正跪在镜明宗日月殿前。
大雨瓢泼而下,她经脉中空空如也,羸弱得连个筑基都能要了她的命。
太上葳蕤以为,自己回到了七百多年前。
七百多年前,妖尊十六岁,尚且只是镜明宗掌教容洵门下,境界不过炼气七重的弟子。
此时她并不知,自己真正跨越的时光,是近八百余年。
直至天衍宗上,燕愁余湮灭的那一刻,毁灭与死亡,造化与生机,两种截然相反的法则再度在她体内交汇,他体内的天地本源也在此刻完成了轮回,令太上葳蕤的神魂归于完整。
她终于想起了所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