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晨垂着眼反问:“那在你的眼里,我应该是什么样的。”
伊甸思索片刻,组织语言说:
您是理智的,冷淡的,旁观的,也是独善其身的。
颂晨:“现在的我有什么变化吗?”
伊甸:从宏观层面上来说,您没有变化,可从微观上来看,我认为您是有变化的,您变得更……更有“温度”了,您会和身边的人类一起活动,去帮忙,也会去容忍他们的不足,而不是直接消灭不确定因素。您似乎部分的放开了您的掌控欲,让更多不稳定因素闯入您的世界……
我无法评价这是一件坏事还是好事,我只是一个被创造出来的辅助助理。伊甸说,但是如果我能拥有人类的情感的话,我认为我现在的情绪会是“担忧”,公司不需要会心软的员工,而我,很担心您因为这段经历,而变得心软。
颂晨停下了动作,吸了一口气,平静地说:“环境对生命的塑造能力是客观存在,且无法避免的。伊甸,就像你的核心会被人类的情绪所影响一样,我同样会因为存在于此,且一直拥有意识而被影响,进而发生一些不可避免的变化。”
“这似乎是一个问题,但我认为我活着的意义不是去和改变对抗,也不是去解决某个问题。”
颂晨垂着眼说:“比起那些,我更愿意用我的生命去经历、探索眼前的现实。毕竟,如果因为畏惧变化而停滞不前,我将永远蒙昧。*”
伊甸:我似乎能明白您的意思,可是,在人类的思维中,顺从于环境总是……和屈从于命运划上等号,您不是一直都想控制命运吗?为什么您能够接受被命运操控?
颂晨坦然地说:“你说的没错,我一直想要控制命运,但一个拒绝踏入命运的人,又有什么资格谈论掌控。”
人总是无能看清超越所处维度的东西,所以,命运之于人类,就像是一片在静止状态下永远无法窥其全貌的沙海。颂晨也看不清,所以她在遭遇危难时,也会焦虑、烦躁,在失控感的逼迫下,迫切地想要抓紧什么。
但她心中并无畏惧。
她自愿踏入这片海,从而换取窥破命运一角的可能。她跟着起伏,随波逐流,寻找波动命运之弦的契机。
颂晨戴上头盔,淡淡道:“我会接纳它、观察它,然后一点一点的,将它拧成丝线,攥在手中。”
这时,耳麦里传来凌川的声音:“港口快到了,出来,准备降落。”
颂晨转身往前舱走去:“明白。”
在颂晨离开货舱之前,伊甸问:
如果有一天,公司的债务清缴完毕,您被召回的话,您会想念这里的生活吗?
颂晨脚下不停,轻声道:“或许会,或许不会,谁知道呢。”
再者,她可从来没说过自己想要回什么公司。
只要让她找到机会,她一定会让这破玩意儿把吃进去的,全部吐出来。
我不太能理解您的意思。伊甸说,但无论您选择哪条路,我会在您身后。
凌川看到颂晨出来,拍了拍旁边的座位道:“坐下,系好安全带。一会儿我出去交接,你在里边等我,交接成功后,我再和你一起过去。”
颂晨点头应了一声,稳稳走过去坐下。
三分钟后,飞行器降落在港口的一艘星舰顶上。
凌川很快跳下飞行器,和星舰上的对接人员三言两语完成沟通。
工作人员点了点头,抬起手挥了两下。
下一秒,飞行器货舱位置的底部便往两边收缩起来,而与此同时,星舰的顶部也打开了一个圆形的通道。
紧接着,在几人严肃警惕的表情中,一个被黑布掩盖胶囊舱缓缓从通道内升起,直至进入飞行器的货舱当中才停住。
凌川朝飞行员打了个手势。
飞行员会意,按下开关,货舱内那些粗长的机械管道瞬间舞动起来,很快找准胶囊舱上的对接口,而后稳稳咬合。
飞行器的底部再次合上。
凌川重新回到飞机上,对颂晨扬了扬下巴:“走吧,进去之后,在祂施展天赋时找到祂的精神核,不用客气直接削,留三分之一就行。”
“明白了。”颂晨跟在凌川身后进入了货舱,找个了视角好的地方站定。
凌川走上前,拽住黑布问:“祂的天赋是金属疲倦,飞行器撑不了太久,必须快,准备好了吗?”
颂晨:“没问题。”
凌川胳膊一用力,黑布应力而落,胶囊舱里的生物露出全貌。
和之前的类人种不同。
这只类人种的形态,是一个看上去不过四五岁的孩子。
祂拥有完美无瑕的皮肉,莹白的肌肤上,某种说不出的光泽荡漾着。祂蜷缩着,海藻般的黑发在液体中漂浮,几乎盖住小小的身躯。
下一秒,祂睁开了眼。
纤长的睫毛下,是几乎覆盖整双眼睛的猩红。
下一瞬,飞行器上的金属似乎遭受到了某种可怖的压力,开始颤动,吱呀作响。
飞行员在前面紧张倒数:“…9、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