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鼎静静地躺在床上,安静地仿佛睡着了一般。
此刻东宫上下已经着了孝,太子妃在一旁默默抽噎,只有皇后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目光温柔,嘴角带着一丝笑意,仿佛想到幼时顽皮的画面,露出怀念。
心腹宫女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低声道:“娘娘,安王去了西越别馆,靖王去了东楚别馆。”
宁皇后被这一声拉回了现实,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接着露出愤恨的目光,“果然做贼心虚!”
宫女颔首,“不出娘娘所料。”
“一个下毒,一个引开,还给我留个‘凶手’,配合的真是天衣无缝,他们是把本宫当做傻子吗!”到最后,宁皇后双目一凸,歇斯底里地吼出声,吓得一旁的太子妃浑身一抖。
“滚出去!”皇后厉眼过来,太子妃不敢再有任何停留,捂住嘴慌忙行礼告退。
宫女安慰道:“娘娘息怒,不要跟太子妃置气。”
“这个没用的贱人,连男人都笼络不住,都没给鼎儿留下一儿半女……”皇后眼睛血红,一想到此,心如刀割。
高鼎生性不喜女人,好男人,自是极少碰太子妃和妾室,又哪儿来的孩子。
况且也不是没努力过,后院没一个怀上能怎么办?
这无非是迁怒罢了。
“娘娘,接下去我们该怎么办?”
皇后面色一冷,恶狠狠道:“传本宫懿旨,把这四处都给我围起来,一只苍蝇都不要放出去!”
“是,但是……”她迟疑道,“皇上那儿怕是不会同意。”
“本宫就是要看看他的反应!”
而此时,庆帝正头疼地与三花商议此事。
“所以的确是上陵学宫所为?”
三花已经检查了师侄的尸体,沉痛地颔了颔首,惠明身上的伤势皆为剑伤,与郊外林中的万卷书剑痕迹相吻合。
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万佛寺就失去了四位宗师。
就算再底蕴深厚,也经不起这般折损,三花充满佛性的脸此刻也沉下来。
不过他毕竟是大宗师,理智尚存,便道:“迹象的确如此,只是不合理。”
“怎么说?”
三花道:“若真是东楚和西越指使上陵学宫和巫神教所为,岂会不知事情败露,便是要与大庆开战?”
然而凭东楚和西越的实力,哪怕加上南望,也不是大庆的对手,到时候四国混战,只会便宜北寒。
“可他们杀了鼎儿,就能乱我大庆,你看皇后,她是绝对不会放过靖王和安王,朕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儿子为鼎儿陪葬,朕与皇后,如何相处?”
庆帝的话充满了无奈和冷意,似乎已经断定是两国合谋杀害他的儿子。
“但是皇上,西越和东楚的两位太子还在粱都。”
这话让庆帝瞬间眯起了眼睛。
“您若安抚好皇后,大庆不会乱,可是他们一前一后败露,却是能让各自的太子死在这里。皇上,老衲虽然悲痛,但不得不说,这场刺杀有些过于仓促,就算他们有杀害太子之心,也不该如此虎头虎尾,更何况还牵连两位殿下。”
三花一言让庆帝恍然,他缓缓点头,“没错,所以这其中定然有隐情,国师,你觉得会是谁呢?”
“大庆强逼三国入质,一是有太子在手,各国不敢轻举妄动,二是对付云霄宫,以期与北寒达成联盟。”
“云霄宫……”
三花颔首。
“你说姚家寿宴之中,叶霄一人杀九名宗师,国师,若是你可办得到?”
庆帝这么一问,三花沉默下来。
万佛寺弟子将惠山,惠海,惠川的尸身带回来的时候,三花就细细询问过当日情形,九名宗师围攻,不掺任何虚假,叶霄是堂堂正正地打败了他们。
三花自然也扪心自问过,可是最终,他在佛前诵经了一夜以平定心境。
倒不是因为他办不到,而是思及对方的年纪,与自己足足相差了一甲子之多。
一人垂暮腐朽,一人青春正茂,这才是最可怕的。
相信不只是他,段平沙,孟曾言,山鬼,包括呼延默,都如同他一样震撼。
庆帝见此,心中大惊,“看来又要出个至尊叶雪山!”
然而三花却摇头道:“不,他比其父天赋更高,去岁与呼延默一战,他并未发挥出全力。皇上,此子留存,后患无穷,有他在,北寒是过不了天山的。”
提起北寒,庆帝的眼色有些寒意,他忽然问道:“国师,你说我大庆能与北寒联手,另外三国会不会亦是如此考虑?”
三花微微皱眉,“不无可能,可梁子已经结下,若这时候收手,只会将北寒推向三国。”
庆帝闻言闭上眼睛,沉沉吐出一口气,“大庆必须要稳,不能因为太子产生dòng • luàn,此事再细查,一定要找到幕后黑手。”
“是。”
“朕去皇后那儿看看,她向来识大体,会明白朕的苦心的。”
三花阿弥陀佛了一声,朝他行礼。
万万没想到,皇后的动作会这么快,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御林军便已经将四处府邸团团围住。
庆帝听到这个消息,简直惊了!
他当场质问皇后:“你疯了吗,你这么做是要立刻挑起中原内乱?”
宁皇后平静地看着他说:“shā • rén偿命,天经地义。”
庆帝一口气闷在胸口,脱口而出道:“不行。”
“为何不行,大庆还能怕这两国不成?”皇后冷笑道,“刺杀我国太子,这两国本就该给我一个说法!”
“此时不宜开战。”庆帝道。
宁皇后虽身处后宫,可在朝堂亦有权势,她说:“此时不战,更待何时?等北寒跟三国联手,瓜分大庆吗?”
蓦地,庆帝双眸一睁,瞪着她。
皇后继续道:“你把三国牵制在手中,想借北寒之手逐一击破,可人又不蠢,难道不会反其道而行,别忘了,相比其余三国,北寒更想要是大庆的土地。要不然,鹿城之中,为何上陵学宫,清虚派乃至巫神教会这般针对叶霄,难道只是为了替一个云霄宫孽徒讨公道?”
能辅佐自己的丈夫登上帝位的女人,其政治才能本就不下任何人,甚至比丈夫更出色。
只是世道不公,女子限制太多,难以成就伟业,才不得不退而求其次。
她的话让庆帝脸皮抖动,竟无法反驳。
见此,皇后冷嗤一声,缓步走在屋内,喃喃道:“定是有所依仗,才敢一到粱都,就对付我国太子,为的乱庆……没错,鼎儿一死,这就不是乱起来了吗?”
庆帝听此,忍不住跟在她的身边问:“现在该如何?”
皇后回头,看着他,“还对付什么云霄宫,反过来倒是要扶住他,挡住北寒,别让其过天山!”
庆帝筹谋许久,才在草原佛子入大庆之时,与北寒商议妥当,为此付出诸多心血,甚至连万佛寺都死了三个宗师,结果到头来竟要推翻毁约,让之前的牺牲成了笑话,心中实在不甘心。
夫妻这么多年,皇后对庆帝的心性了如指掌,便道:“皇上,为帝者,当断则断,不然反受其乱。”
论魄力,有时候庆帝真不如妻子。
“你说得对,梓潼,没有你,朕该如何是好。”
皇后微笑,“只要你我夫妻同心,臣妾必然支持皇上,稳定大局。”
这话让庆帝心中熨帖不已,他握着皇后的手说:“朕去看看鼎儿,他身后之事劳皇后费心,国师算了开陵之日,届时朕必风光下葬!”
这话让皇后没有一丝开心,她道:“鼎儿暂时不下葬。”
庆帝怔愣,“为何?”
“我答应过他,让所有的凶手一同陪葬,皇上是忘了吗?”
庆帝道:“的确,可既然要跟三国开战,这东楚和西越的太子若活着握在手里,岂不是更好?倒是南望那小子,一个弃子也无什用处,若非是他引诱鼎儿,也不会让儿子遭遇不测,让他下去作陪,想必鼎儿会开心。梓潼,你觉得怎么样?”
皇后听着,表情未变,“这些小事,皇上做主就好。”
这若是小事,还有什么是大事,庆帝听此,便温和道:“皇后还有什么要求,但说无妨。”
皇后见庆帝极力安抚她,于是露出一个笑容,“皇上既然有心,臣妾就不卖关子了。”她微微抬起下巴,眼神逐渐犀利,可口吻却温柔道,“就让靖王和安王也下去陪他吧!”
此言一出,庆帝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他觉得自己幻听了,他看着皇后,“你说什么?”
“各为其国,利益相害,臣妾能忍,但兄弟阋墙,陷害长兄,臣妾却不能忍!”皇后的呼吸终于急促起来,她之前说了那么多,便是为了现在。
她胸口起伏,眼睛死死地盯着庆帝,布满红丝癫狂之兆,“鼠目寸光之辈,阴狠歹毒至极,他们不死,谁死!”最后一个死字,更如啼血一般,从她的口中嘶吼而出。
庆帝难以置信,“这事跟靖王和安王无关啊!”
“没关系?”皇后低低而沙哑地笑着,目光幽幽地看向他,嘴角扬起,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若是没关系,找到证据之时,为何做贼心虚地跑向东楚和西越质问?好一个狼狈为奸,借刀shā • rén,我的鼎儿就是这般被算计的……”
皇后虽不再年轻,可是素来保养极好,平日打扮庄重雍容,有母仪天下的风范,可在高鼎死之后,她瞬间苍老了起来,脸上的褶皱堆叠,憔悴得简直不成人样。
但她无所谓,她没了儿子,一无所有。
“当本宫没听到那两个贱人在说什么,我的鼎儿死了,就以为皇位能落在她们两个贱种手里?做梦!”
“梓潼!”
皇后没个庆帝说话的机会,咄咄道:“没错,他们是没动手,但本宫不信,此事与他们无关!皇上,你不会舍不得吧?”
庆帝当然舍不得,他的儿子不多,就这两个最得心意,比之高鼎,他更希望太子是他们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