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下掉的瞬间,有了裂痕的透明玻璃罩上爬满了蜘蛛网,白得过分的手伸了出来覆盖在蜘蛛网上,五指成拳,由内而外把透明玻璃罩打成了碎片。
玻璃飞溅,化作一柄柄利刃切过来,时蕴下意识偏过头并抬手挡在面前,锋利的碎片割破了她的衣服,溅出些许血渍。
血滴在空中飞过,深蓝色的光点从薛柏钰身体里涌出来,像极了大海中汹涌澎湃的巨浪,它们冲向时蕴的血滴,眨眼间便将其蚕食一空。
紧接着它们把贪婪的目光对准了时蕴,如果它们有眼睛的话。
对虫族们而言,此时的时蕴无疑是个浑身散发香气的人参果。
小幽灵及时飘了出来,它有模有样的瞅了眼于它而言分外丑陋的深蓝色光点,像领地遭受入侵的小老虎,嗷呜张大了嘴,分食了血滴后想要冲过来的深蓝色光点在空中僵了僵。
小幽灵得意的甩起尾巴,很满意自己对深蓝色光点的威慑,可后者在短暂的僵硬后,以更疯狂的速度朝小幽灵冲了过来。
小幽灵甩动的尾巴僵了僵,慌不择路的撞向时蕴的手心,又在刹那间化作金蓝色相间星海将她包裹。
金色光点一出现,正嚣张无比想将小幽灵吞噬的深蓝色光点好似遇到了某种阻力,只能随着时蕴往下坠落的速度和她保持着将近一米的距离,而无法接近。
它们在漆黑的裂缝中上下涌动,如同被关在笼子里饿了上千年的野兽,迸发出强烈的渴望,叫嚣着——
吃了她!吃了她!吃了她!
薛柏钰破开透明玻璃罩的手也被割伤,却没有血液流出来,红色的肉缓慢蠕动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仅仅几秒钟时间就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他没有任何停顿,在深蓝色光点无法靠近时蕴时,松开了拳头,五指成爪,凶狠抓了过来!
散漫分布在时蕴周遭的星海懒洋洋的动了动,想要给这不自量力的小东西一点教训,时蕴察觉了它的想法,悄悄眨了眨眼,星海有些不太乐意的回缩,但还是遵从了她的意思,并且在薛柏钰看不见的角度,舒适的蹭了蹭时蕴的脸颊,典型的小幽灵行为处事法。
薛柏钰来势汹汹,本以为能够趁机偷袭时蕴,毕竟有这具躯壳在,他受虫母的影响并不深,况且眼前的虫母还很弱小,连命令虫族都做不到,更不可能挡下物理性的攻击。
预料之中的情况并没出现,浮动在时蕴周遭的金蓝色星海仿佛成了一面坚不可摧的火墙,他还没完全靠近,掌心便传来炽热的灼烧感。
薛柏钰很清楚他的手并没有烧起来,这股灼热的烧烫感是从遍布幽萤的血液里蔓延出来的,它们在不安在躁动,在强迫他把手收回来。
薛柏钰微微睁大了眼,他从未面临过如此情况,心里逐渐涌起些许不安。在他陷入短暂的无措时,一帧被他埋藏在记忆深处的画面不由分说冲了出来。
那是片密布冰雪的荒原,世界白茫茫一片,风轻缓地刮着,带来片片雪花,他在风雪中迷了路,食物和水也都消耗一空,前一天还遭遇了雪崩,好不容易从雪里爬出来,智脑也坏了,根本无法对外求援。
他受了很严重的伤,躺在雪地里奄奄一息,意识逐渐变得模糊,在他觉得自己要死的时候,望见了雪山上的一抹红,浅浅的,向绝境里盛开的希望之花。
他拼命睁大了眼,冰雪却让他失去了视觉,直到那抹红靠近,他也没有看清对方的模样。
“你想活吗?”空灵的声音在风雪中回荡。
是个小女孩。
冰天雪地里怎么会有小女孩出现?
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可逐渐僵硬的身体和越来越弱的意识让他连幻觉也不肯放过。
他焦急而短促的回应,“救……救我……”
他的声音很小,不确定对方能不能听见,只能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来,在茫茫的雪地里勾住裙摆柔软的一角。
很冰很凉,像丝绸。
他触碰到了,所以真的有人要救他。
小女孩似乎很满意他的回应,轻轻笑了起来,声音像泉水叮咚,格外悦耳,又在他沉浸在即将获救的希望中时,布满冰冷的风雪。
她道:“那你可要好好活着,小玩具。”
视线中模糊的红消失了,他感觉一股可怕的东西挤进了自己的身体中,在他的血液里肆无忌惮的流窜,最后簇拥到了大脑。
深蓝色的光点占据了他的精神力泉,并像刚被释放出封印的饕餮巨兽,贪婪的吞噬他的精神力,并在他的精神力泉中扎根……越来越多,再也无法抹除。
他活过来了,又好像已经死了。
他再也没见过风雪中的小女孩,可每每想起当初的事情,心底便油然而生一股无法克制无法剥离的恐惧,像等级决定地位的世界中,蝼蚁对王者的畏惧。
无法左右自己的薛柏钰重重喘了口气,他想克制心底的欲望后退离开,却又被驱逐着贪婪前进,深蓝色的光点疯狂鼓动,叫嚣着让他吃下眼前的‘唐僧肉’。
心里深处声音告诉他,只要吃了时蕴,他就能得到质变的升华,就能不再畏惧那道风雪中的身影,就可以拥有压制所有虫族的力量……
吃了她!吃了她!吃了她!
薛柏钰眼底复杂的情绪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兴奋和贪婪,他在那股自己无法抵抗的力量中,克制而又克制的把手收了回来,紧接着眯起了眼。
下方,一根深褐色的枯藤突然甩了出来,趁着时蕴因为突然下落产生的失重感捆住了她的腰,并用力把她往下拉。
时蕴当即哎呀一声,被枯藤拽了下去,她收回手,手臂被割破了好几个口子,带来轻微的刺痛感,好在体能等级够高,血液没渗出来多少,伤口已经在缓缓愈合,疼痛也随之消失。
她下落的速度很快,但十几秒后才重重摔在某个坚硬的东西上。好在有枯藤垫着,没摔出大问题,但也让她有股浑身骨头都错位的疼痛感。
时蕴疼得呲牙咧嘴,当场没什么正行的呻/吟起来。
薛柏钰也下来了,和她的狼狈不同,他踩着枯藤,双手背在身后。
他居高临下看着时蕴,仿佛魔王在审视自己脚下的囚徒,能轻易裁决她的命运。
见时蕴被枯藤捆住了还在左右滚动,想做小动作,薛柏钰轻嗤,任由她垂死挣扎。
时蕴打量起周围,这里漆黑一片,金蓝色星海和深蓝色光点漂浮在空中,勉强能照亮附近的环境。
她被枯藤紧紧捆住,才蓄力将枯藤撑开了些,它又不容反抗的挤压回来。在她和枯藤‘搏斗’的时候,突然在惯性作用下往前扑去。
她刚扑出去,又被枯藤拽了回来,来回一趟后发现抖动的并非枯藤,而是她身下的‘东西’。
这未知的生物正在快速运动,短短一秒钟便跑出去二三十米,时蕴像跟面条似的被反复摔打,她勉强趴在未知生物背上,稳住身形,打量起周围。
这里是一处地穴,后天开凿的地穴,旁边的土块上有明显被抓握的痕迹,大概是某种尖锐的爪子扣在上面,强行把地层挖开。
时蕴屈起手指,勉强摸到未知生物的表面,有点冷,像某种生物的甲壳,很坚硬,还长着些许青苔,触摸时有点湿滑,手感不是很好,仿佛生活在潮湿的地方。
未知生物在行动的过程中,十分粗鲁的撞击在地穴上,石块和土块一起往下掉,留下明显的痕迹。
由于角度和光线的原因,时蕴无法看清未知生物的模样,却猜得到是它撞击地面致使虫族调查处审讯室倒塌,要趁机带走薛柏钰,结果把她一起撞下来了。
她对薛柏钰而言或许是个意外收获。
时蕴被枯藤捆着勉强坐起来,看到枯藤蜿蜒向前,尽头是棵低趴在地上的灌木,说灌木不太准确,更像湿漉漉的海藻,它们堆积在一起,顺着未知生物往前跑的动作朝后甩,很像飘起来的头发,画面有些惊悚。
薛柏钰见自己盯了她这么久,她还没心没肺的左顾右盼,冷笑一声道:“时蕴,这次你要怎么跑?”
他的神情在昏暗的地穴中显得不太清晰,深蓝色光点簇拥在他的身体周围,如同夏日中的萤火,上下浮动者,又仿佛无头苍蝇,毫无规律的左右乱撞。
“我为什么要跑?”时蕴任由枯藤把自己捆得严严实实,还能活动的双脚却翘了起来,搭成二郎腿的样子,丝毫没有深入险境的紧张和害怕。
见薛柏钰跟个鬼似的,她还笑道:“你算计我的这笔账我还没跟你算清楚,要跑的应该是你吧?”
她唇边带笑,蓝金色的星海就飘在她的身侧,像面铜墙铁壁,能挡下一切危险。
“什么算计你?”薛柏钰提了提嘴角,神情变成玩味,“你不会以为我说你是虫母只是想挑拨离间吧?”
他在这昏暗的地下,放缓了呼吸,也压低了声音,幽幽道:“你就是虫母啊……”
恶魔的私语仿佛近在耳边,时蕴没有被蛊惑,反而放声大笑,笑完了之后继续翘着脚道:“我要是虫母,第一个摁死的废物就是你。”
薛柏钰的神情有片刻僵硬,又很快恢复,他将双手背在身后,慢慢走过来,贪婪而疯狂的盯着时蕴,“你的确是虫母,只不过还没长大……”
他说话时,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叹意,又有无法抹去的兴奋,似乎对他而言遇到一只没长大的虫母是件值得雀跃的事情。
“我说了,我们是同类……”他意味深长的重复曾经说过的话,又颇有兴致的在时蕴面前盘膝坐下,“我暂时拿你没办法,不过没关系,很快你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沦为我的盘中餐了。”
未知生物还在奋力奔跑,薛柏钰却将手肘抵在膝盖上,右手背托着侧脸,仿佛在考虑要从哪个角度下嘴,才能把他念念不忘许久的美食吞吃入腹。
时蕴被他的眼神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她抬腿把自己挪远了些,等恶心感稍微消退之后,才说道:“你怎么那么确定我是虫母?就凭我能够压制你吞噬你?”
从长亘山脉到现在,薛柏钰小聪明有余精明不足,否则她早就凉了,哪还能逍遥到现在?
如今薛柏钰还带着她一起走,也不知该说他过分自信,还是该笑他太过贪婪,刚逃出狼窝便敢带着只猛虎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