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身着翠衫的年轻男子正坐在树上,眯着眼盯着远处走动的人影。
妖瞳翠光深邃,衬得对方的面容更是精致夺目,妖异非凡。
荧灯没有打算出手的意思,虽然这次浩劫是全修真界的大劫,可毕竟天塌下来也应该让高个子先顶着,如今人族势头正盛,妖族都得避着五大仙宗的锋芒,又何必在这个时候出头。
若能让他们两败俱伤,再好不过,也给他们妖族一点喘息的余地。
突然天边响起一道惊雷,滚动的黑云宛如吞天巨浪,四面翻涌。荧灯眨了眨眼,抬手拿出一把伞,撑了起来。
下一秒赤红的雨点打在伞面上,传出一声声富有韵律的敲击声。
荧灯看着突然下起的血雨,和那些在血雨之下气息暴涨的异界邪灵,面色凝重了几分。
这下,浩然仙宗跟夙隐门,未必能顶得住。
啧......真没用。
他不由得想到晏风雪,对方为何还不出现,若是他的话......
原本黑沉的天幕,突然射出无数道强光,形成一道道光柱。
紧接着,以那些光柱为中心,朝着周围荡开一圈圈的波纹,竟然驱散了长期笼罩天幕那些黑沉沉的阴云。
原本不详的血雨变得干净清澈,甚至还包含生机之力。
正在和异界邪灵交手的修士有些迷茫地望着天光乍亮的苍穹,身体也因为这些灵雨而恢复了气力。与之相对的是那些异界之灵像是碰到了天敌,在雨中发出哀嚎。
容纳了一丝生机之力的灵雨打在它们身上,像是被缓慢凌.迟一般,而被雨水一遍一遍冲刷着的死气正不断消磨,无法再生。
荧灯瞳孔一缩,将伞收起来,任凭雨水打在自己身上。
他竟然从中感受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让他舒服地想变回原形。望着手上浮现出的青色薄羽,荧灯将这些羽毛收了回去,对着一个方向沉思了一会,然后朝着那里飞去。
如果真的是晏风雪的话,说不定会去看看问天宗的情况,他就在那里守株待兔好了。
——
离魔渊最近的镇子由于魔物和后来的异界邪灵侵扰,早就已经成了无人之地。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和空荡荡的屋舍。
洛英沉着脸走在萧条破败的街道上,只要穿过这里,一直往西北去,就能到达宫师兄所在的地方。
自从那些魔将加入让问天宗对抗邪灵的压力骤减后,他就独自一人跑出来了,他本身就不是那种愿意留守宗门坐以待毙的性子,因此掌门师兄也并未阻拦他。
可他本不需要在这里停留,可不知为什么还是来了这里。
察觉到天穹的变化,洛英愣了一下,原本笼罩着天空的黑云被尽数驱散,久违的霞光刺破如棉团般的云彩。
洛英余光注意到一抹熟悉的白影消失在了街道尽头,他大脑一片空白,忘了召出护体灵力避雨,直接追了上去。
等抵达转角处,哪里还有什么人影,他面色冷沉,心里却难免气闷,一边在气自己太慢,而另一边又不知道在气什么,只能抬手锤了一下旁边的墙面。
在上面砸出一个缺口,若是再用几分力道,只怕这整栋楼都要瞬间崩塌。
“要不了多久,搬离这里的百姓就会回来,你把这些屋子弄塌了,到时候让他们住哪?”
洛英转身怔怔地看着那道熟悉的面容,向来言辞犀利的他竟然只能直勾勾地看着对方,而说不出一句流利的话来。
“那我......我给他们修......”
晏风雪愣了一下,倒是仔仔细细打量了洛英一番,想到对方堂堂仙君竟然还去给人盖房子,那个画面他倒是从未想过,对方也不像是被奇怪的东西附体了。
洛英不知道晏风雪在想什么。只觉得对方的气息,较之以往大不相同。
如果说过去是穿行与山间林野的风,那现在就仿佛漂浮于云层之上,只能看见,却够不着。
“你还会不会......回问天宗?”他道。
“为什么不回去?”
望着对方消失的身影,洛英绷紧的身体瞬间一松,靠着墙缓缓坐在地上,突然发出一丝轻笑。
他问出那句话时有多紧张,得到答案后就有多轻松,可却又像是将自己最后一丝魂给吐出去了,心底空茫茫的。
洛英还是止不住嘴角的笑意,抹了一把脸,分不清脸上是不是全是雨水,又或者掺杂了些别的什么东西。
他对陆沉厄的复杂情绪在这一刻抵达了巅峰,突然很感激对方。
他憎这个人能抢走对方全部的注意力,却又谢他......
让晏风雪能留在人间。
——
陆沉厄感觉自己在不断下沉,踏入了一方幽闭的空间。
周围充斥着诡异不详的气息,寂静地可怕,除了他的脚步声,什么都没有。
远处粘稠的黑潭上几道白色鬼影不断闪现,影影绰绰,晃得人眼晕。
“故弄玄虚。”陆沉厄冷声道。
以他立足之处为中心,汹涌的魔气往周围荡开,眼前的景象开始层层碎裂,露出了一层漆黑的大殿。
魔气裹挟着他的身体,在他背后形成一团浓重的黑影,期间隐隐能听闻暴戾的龙鸣之声。
一道漆黑的龙影盘旋在陆沉厄脚下的地面,时不时对周围发出充满敌意的嘶吼。
只见前方缓缓凝聚出一道人影,对方一身像是浸润了鲜血的红衣,像是完全没将陆沉厄的挑衅放在眼里,依旧静静地坐在白骨堆砌的高座,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笑意,眼神像淬了毒的匕首一样狠辣。
“你真以为你能杀得了我。”他不屑道,“要知道就是过去,连你的师尊都奈何不了我,就凭你......简直痴心妄想!”
“能不能,不试怎么知道。”
陆沉厄话音还未落下,身形就已经快如一片残影,手中长剑骤起带动数百道剑气。黑帝所在的首座轰然爆碎,连同那些堆砌的白骨都纷纷化为齑粉。
红衣人影宛如鬼魅般出现在陆沉厄身侧,手往陆沉厄的方向一按,凭空出现的一道成人手臂粗细的苍白骨刺直接洞穿了对方的左臂。
望着在眼前绽放的血花,他眼底的不屑之色更盛。
不过如此。他心道。
红衣男人紧紧盯着陆沉厄的心口,语气森寒:“算你运气好,下次收走的就是你的命了......”
“既然你想来送死,我怎么能不成全你......不知道到时候把你的尸体扔在你师尊面前,他会是什么反应。”
他原以为陆沉厄会露出屈辱的表情,却只听见对方一声讥笑,紧接着从对方身上不断涌现出魔气,紧紧缠上了他的身体。
陆沉厄不退反进,导致伤口刺得更深,流出的殷红的血液宛如有生命一般,滴落在地上开出了一朵朵赤色的花。花蕊处伸出无数道丝线朝着四面八方蔓延开,织出了一道密不透风的网。
“你竟然祭炼了自己的血。”
祭炼鲜血后,即便是血也能作为shā • rén利器,而祭炼的过程极其痛苦,大多选择祭炼鲜血的修士,往往选择用几年的时间缓慢祭炼。
而眼前这个人,看样子为了对付他,将祭炼时间直接缩短到三天内。即便是他都能感受到对方为了胜他而展露出的疯狂。
陆沉厄扯开一抹冷笑,他从未小瞧眼前这个人,对方是跟师尊一样,超越修真界历史的古老存在,稍微有点差错都会导致他万劫不复......
所以他怎么会犯将后背留给对方的低级错误。
一切都是为了将对方困在自己的领域。他清楚从自己踏入这片死地开始,其实就相当于踏入了对方的领域,所以他用自己祭练了的鲜血将对方反困。
除非他的血流干,不然对方,绝对出不去。
他眼底满是疯狂之色,将涌到嘴边的鲜血尽数吞了回去,刺鼻的腥气一直从喉口烧到胃里,也像是烧掉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你这种人......还不配见到他。”
——
他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在这段时间,他的意识一直被杀戮占据,也不知道流了多少血,只知道痛感都已经远去了,又或者说他已经习惯。
被祭炼过血液后,他流得血越多,领域的力量就会越强。这本就是以命换命的打法。
他有信心能在他流干最后一滴血之前,杀了对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就希望能为师尊做些什么,也许是在他第一次意识到师尊那样的人,也会受伤也会流血也会感到痛的时候,每次师尊因为他陷入险境,他都恨不得替对方应下一切。
当察觉到这份心情时,对方已经在心里占据了太重的分量。
才知道所见万般颜色,是因为眼里有他,眷念世间是因为世间有他。
如果没有师尊,他也许会走上另一条路,但是绝不会及得上如今万分之一的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