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顾蔚阳要回家陪爷爷吃饭,还得拉着一起再吃顿晚饭。
在军区大院住了一晚,一家口就赶回了穆溪村。
自打出嫁后,穆冰莹就没好好在村里住超过天,这次顾蔚阳放暑假了,顾长逸因为刚结束一场筛选训练,也能空出时间来,穆冰莹打算至少住个半个月。
家里她原来住过的屋子,一直在修缮保护,整理的干干净净,每次董桂红都要说,即便她们不收拾,村里也会抢着来收拾。
随着穆冰莹读书越来越多,名声越来越响亮,村里几乎已经将她视为了“吉祥物”,经常带着学校的学生来到她们家外面,参观她从小住到大的屋子。
因为前后出了四个省状元,考出去上百个大学生,穆溪村已经真正成了村支书梦寐以求的文化村。
前些年文工团大量裁撤,村里的工坊已经停业,正好穆江波大学毕业了,用所学的知识和曾经学到的技术,趁着改革开放创业潮,注册了穆溪服装公司,将原来的工坊扩大规模,既生产原布,又生产成衣,办的红红火火,不但带动了整个公社的人就业,连附近公社的人都排着队来干活。
穆江波当年扩大工坊的钱,因为不想麻烦小妹,是找村里人合资投资的,只是到最后,实在不够买机器的钱,才找到穆冰莹那里,穆冰莹当即投资了一万块钱,拿到了百分之二十的股份。
如今村里人都跟着穆江波赚到钱了,家家户户照着穆冰莹家,盖起了二层小楼房,还把从村口的路到最里面,全修上了水泥路,下再大的雨也不会踩一脚泥泞了。
“路都修起来了。”穆冰莹上次回来,村里还没有这么大的改变,现在一眼望过去,全是跟她在岛上相似的小楼房,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忍不住笑道:“怎么也不设计些别的楼房样式。”
“外婆说了,都是学人精。”顾蔚阳抱着妈妈的胳膊,“有人给设计图,他们不要,就要什么都照着你学。”
穆冰莹搂着儿子,低头蹭了蹭他的脑袋,“脑袋长这么大,遗传谁了,我跟你爸头都不大呀。”
顾蔚阳捂住后脑勺,“我前天撞到了车门,肿起来一个包,头才长这么大的!”
顾长逸从前车后视镜瞥了儿子一眼,眼神里写着“儿子你就自欺欺人吧”。
穆冰莹低笑出声:“妈妈给你揉揉,包揉下去了,阳阳的头肯定就没这么大了。”
顾蔚阳眯起大眼睛,享受妈妈的按摩。
“谁啊!这是谁啊!我们大博士回来啦!”
这么多年过去了,村支书的精神气是越来越足了,嗓门也一丁点都没有变小,就是笑起来的时候脸上褶子更多了,也就更像是一朵灿烂的花儿了,“哎呀呀,阳阳,长得真壮实,慢点下车,冰莹,你可算回来了,你这一回来,我就是现在死也能笑着闭眼了!”
“要死一边死去,别在这触霉头!”董桂红翻了一个白眼,亲热拉住外孙的手,扶着车门,让女儿下来,“怎么又瘦了啊?”
“哪瘦了,这几天顿顿吃撑,该胖了。”
穆冰莹下车后,挨个叫着村里的长辈们。
每一个被穆冰莹叫到的人,都跟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似的,美得浑身冒泡。
“哪胖了,这趟回来能多住几天了吧?”王雨娟带着儿女过来迎接小姑子,“多住几天,我来养养你,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撑胖了。”
“好好的,撑什么撑,就你话多。”穆江波穿着一身白衬衫黑裤子,读了大学后,不像以前那样字字如金,能少说就少说了。
穆德厚看着一双儿女,眼角笑得堆满了褶子,“累了吧,赶紧进屋吧,屋里泡着你喜欢喝的荷叶茶,我早上还想去摘鲜荷叶,等着长逸回来,做他喜欢吃的荷叶豉汁鸡,你妈说荷叶摘了就蔫吧了,等你们回来再摘更新鲜。”
“这个可以!”顾长逸下车绕到后备箱,“很久没吃莹莹做的这道菜了。”
穆冰莹看着门口没被铲掉的那口土灶,想到了当年两人头挨着头,第一次做荷叶豉汁鸡的画面,“我也想吃。”
“那下午就去采荷叶,宰上两只鸡,多做上一些。”董桂红一手牵着外孙的手,一手牵住孙女的手往家里走,“赶紧进屋吃冰西瓜,放冰箱里冰镇过的西瓜呢!”
长成大小伙子的壮壮还黏在穆冰莹身边,说着穆溪村最近发生的事,一大家子往院子里走去,后面依然跟着一大群看热闹的村民,等着看穆冰莹这趟带回来什么。
即便改革开放后,大家都有钱了,也都亲自去港口见过世面了,但仍然对全村的骄傲,穆冰莹带回来的东西最感兴趣。
一切看似变好了,但一切也都没有变,这里还是穆冰莹熟悉的那个村庄。
住了两天,第天早上,顾长逸突然从行李箱中拿出两件绿衬衫,“媳妇,我们今天穿这个?”
穆冰莹正在梳头发,转头看到绿衬衫,忍不住露出笑容,“好啊。”
“我来帮你穿。”顾长逸拿起衬衫抖了抖,披到穿着内衣的穆冰莹身上,“媳妇,你比以前好看了,气质也更好了,但是身材一点都没变,穿上这件衣服,还像早晨挂着露珠的嫩荷叶一样。”
穆冰莹笑了,“你也换上给我看看。”
顾长逸帮她扣好最后一个纽扣,转身拿起衬衫穿在身上,“怎么样?”
穆冰莹笑看他许久,才道:“你穿上这件绿衬衫,依然像是骄阳之下的白杨树,朝气蓬勃,风华正茂。”
顾长逸嘴角泛出笑意,捧住她的脸,低头深吻住她的唇。
“妈!”
正当两个人拥抱在一起,差点滚到床上去的时候,外面响起了儿子的叫声。
穆冰莹红着脸推开他,对外回道:“怎么了?”
“你们起来没啊?等你们去采荷叶呢。”
“怎么又采荷叶,不是才吃过荷叶鸡吗。”
穆冰莹起身理着衬衫上的褶皱,顾长逸蹲下身,将洗得泛白的回力小白鞋拿出来,握着她的脚腕,帮她穿鞋。
“我还想吃,我们再一起去采荷叶吧。”
“你先去吃饭,我们马上就来。”
穆冰莹穿好鞋子站好身,顾长逸又从裤子口袋里拿出绿丝带,走到她的身后,拢起她的长发绑上。
“连这个都带了。”穆冰莹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摆了摆头发,绿丝带垂到胸前,突然想去田里走一走,“你当年求婚的狗尾巴草戒指,还跟婚纱一起锁在岛上柜子里呢,可惜都枯黄了。”
顾长逸抱住媳妇亲了亲,“以后每年我们都到田里去,我给你戴上最新款狗尾巴草戒指。”
“狗尾巴草还有多少款式。”穆冰莹笑了,“我们现在就去吧,早上田里风舒服得很,我很多年没有吹到了。”
“走。”
顾蔚阳正在堂屋吃饭,高高兴兴等着爸爸妈妈出来后,带他一起去采荷叶,谁知道一抬眼就看到两个绿影子从大门跑了出去,“是我爸妈吗?”
王雨娟看着大门口笑道:“这都多少年了,还搞浪漫呢。”
清晨,插上绿色秧苗的稻田里,蒙着一层白雾,天际阳光折射几缕光线,穿透了白雾,落在田埂上的二人身上。
村里人都忙着吃早饭去工厂上班,田里几乎没有一个人。
顾长逸牵起穆冰莹的手。
穆冰莹不但没有反对,还抱住他的胳膊慢步走着,深吸一口新鲜空气道:“真舒适,真自在。”
顾长逸弯腰从路边拔了两根毛茸茸的狗尾巴草,一边走一边编着戒指,“还记得当时我拿出来这戒指,你都不知道我是在求婚,还把戒指都攥变形了。”
穆冰莹要把手松开,他不让,胳膊夹得紧紧地,“烦人,干嘛提人糗事。”
顾长逸闷笑出声,拿起编好的戒指戴在她的手上,“戒指戴好了,要进行下一步了。”
穆冰莹正欣赏着戒指,下意识问:“下一步是什么?”
顾长逸拉着她走到秧田深处蹲下,“要偷偷亲吻了。”
穆冰莹立马就要起身,“别瞎闹,这秧苗一看就才刚栽上,猫儿来了都不一定能挡...”
话还没说完,顾长逸就突然凑近亲了她一口,就像是当时那样突然。
穆冰莹推开他,斜瞪他一眼,“你就不怕被人看见。”
顾长逸心情很好,“现在哪有人。”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叫声:“妈妈——”
穆冰莹背脊一僵,转头看向声音来处,发现儿子正往这边飞奔,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看到他们做的事。
“烦死了,都怪你,万一儿子一到跟前就说起这事怎么办。”
顾长逸突然拉着媳妇起身,“那就跑吧,别让他追上。”
“啊!”
穆冰莹才刚“啊”出声,人就被顾长逸带着跑起来了。
顾长逸还是不会扎辫子,一跑起来,穆冰莹绑在头发上的绿丝带就松开了,随着晨风迅速飘向高空,飞向绿海。
“妈妈!爸爸!你们跑什么!说好的去采荷叶呢!”
风吹起穆冰莹的发丝,绿海无边无际,微波荡漾。
绿丝带没有追着他们跑,落到了后面的顾蔚阳上空,在空中打着卷儿,打着丝儿,轻快灵动的向前飘荡,像是牵住顾蔚阳,要带着他去追上前面那道双人风景线。
随着个人所到之处,绿海里一道道涟漪向前散开,秧苗们仿佛受他们感染了,忍不住跟着他们一起舞动。
天地之间,那条绿丝带,那道灵魂仍然在自由飞舞。
她被高空,被阳光,被绿海包容着,支持着,一直在追求梦想,尽情自由。
任凭岁月如流,余生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