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长的睫毛在姜宝鸾脸上投下蝴蝶羽翼一般的阴影,脆弱的脖颈微微弯着,姜宝鸾的脊背却笔直。
“不,”她说,“我不会认的。”
“哀家看那孩子也怪可怜见的,才多大呢,身边若自幼就没有母亲,怕是难啊!”徐太后对于自己的骨血最是心软,比如姜宝鸾姐弟,比如姜行舟,比如此时的谢谨成,但虽心疼,却也带了几分试探。
“那母后想过我又该怎么办吗?楚国公府是什么地方我一清二楚,认下孩子,岂非又是和谢珩纠缠不断?”
“你真的想好了?血脉亲情最是难以割舍的。”
“这么些年都没有见过面,如今不过见了一面也就罢了,仍旧让他父亲把他带回去,说清楚了不认,反而让他们断了念想,打死不认。”
半晌后,徐太后才道:“罢了,你能如此狠下心肠,倒也不是件坏事。是哀家从前太娇养了你,十五六岁的年纪,如何经得起那等变故呢?自是惊惧之下,活着便已很好,他一哄,你也就从他了。”
姜宝鸾撇过头去,她不愿再提起这事,从前也有她年纪小不经事的原因在里头,若换了眼下,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谢珩轻而易举占了她的身子去。
让那些新罗婢上位又如何?她只安安分分做好她自己的分内之事便是。
也不知当初如何作想,脑子里一团浆糊一般,只怕谢珩从此不要她,从此不理她,把她扔在楚国公府哪个角落被人欺负,或是再卖出去。
还有徐太后那句三两年不来让她自己嫁人的话,便使她愈发彷徨无助。
也或许是谢珩先前对她尚可,她总以为世间男子都该是和容殊明一般的。
“还有你和容殊明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姜宝鸾不假思索,立刻道:“儿臣会亲自与他说清楚。”
寻常女子有不堪的过往,都是怕被夫婿知道的,但姜宝鸾不怕,倒不全是因为她是长公主,而是因为她知道容殊明一定不会说什么,她从前不说也只是不想再提起这段经历,而并非是怕容殊明嫌弃她。
一时徐太后已召了人进来服侍,外面的天已经很暗,殿内很快燃上了蜡烛,灯火通明。
姜宝鸾重新理妆,净了面匀了脂粉,徐太后又另赏了她一套錾金头面戴上,在一边浅笑着看她,一点看不出方才母女二人都哭过的痕迹。
“本该让你们两个孩子快些成婚,可眼下又乱起来,皇帝还要派殊明前去平定匪乱,怕是马上就要出发了。”徐太后道,“哀家只盼着快些平息下去,竟是连千秋都没过好。”
姜宝鸾蹙了蹙眉,宫人手上的眉笔便一斜,不小心画出了一点点到外面去。
她等宫人再度给她画好了眉,才说:“那也是我大魏的子民,平定固然要紧,恐怕也少不得要查清楚原因,如果不是真的流离失所,食不果腹,谁会愿意做这起子事呢?”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咱们只是妇孺,不可牝鸡司晨,好在你是哀家的亲女儿,若是皇后说这话,不仅是哀家不喜,皇帝也要不喜了。”
姜宝鸾轻轻叹了叹,不再说话。
铜镜中的容颜早已褪去稚气,即便经受过连日的胆战心惊与方才的哭泣,只要此时一休整,立刻便看不出来什么,仍旧是端庄华贵的。
徐太后留了姜宝鸾用膳,又道:“虽你不认,但孩子都到了眼前,便接来给哀家看看。”
闻言,姜宝鸾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只稍稍点了一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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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姜宝鸾便命人从谢府中将谢谨成接入宫中。
她不想见到谢珩,也懒怠与他交涉,只让底下的人去,至于如何谈的,她一概不问,只要把人接过来便好。
因姜宝鸾先前已经明言不认了,今日便没有直接出面,徐太后见谢谨成也并非是看外孙,而仅仅是安抚他当日被姜宝鸾当众教训。
沉水香的香气袅袅而上,姜宝鸾站立在一面六扇紫檀木双面缂丝美人图屏风后面,影影绰绰,让人看不出她在里头,她却百无聊赖地拨弄着香灰,听着外面稚嫩的童声与徐太后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