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宝鸾手上动作一顿,看着只剩三两点花蕊还没绣完的水仙摇了摇头,然后停下针线。
何氏看了她一眼,小声道:“明福公主还没入内殿来,公主若不想她来,奴婢就去……”
姜宝鸾没有说话,不让宫人去拦,却也不起身,只是仍坐在绣架面前。
一时姜静徽款款进到里边来,姜宝鸾抬头看她,见她穿戴得倒是整齐,鹅黄衫子外是一件豆绿纹锦半臂,下面一条浅碧色褶裙,却像是去赴宴一般。
她身边的人都留在外殿,只只身一人近旁来,先是看了看坐在绣架前的姜宝鸾,而后目光便转到了绣架上那块红色的布上。
何氏请了安刚要开口问话,却不防姜静徽已是抄起手边烛台,径直往姜宝鸾而去。
姜宝鸾坐着没动,吓得何氏等皆是惊呼出声,以为姜静徽要对姜宝鸾做什么。
滑腻的蜡油滴在红布上,因都是红色的,便洇出了深一块浅一块的颜色,姜静徽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垂手便将燃着的蜡烛按到了布上。
霎时,浸了蜡油的红布着了起来,那朵还没绣好的水仙花顷刻间化为灰烬。
何氏上前斥道:“明福公主,你这是做什么?你的ru母嬷嬷们呢?岂容得你在长公主殿下面前放肆?”
姜静徽侧头去看何氏,说:“她很快就不是长公主了,本宫为何还要怕她?”
何氏也是在宫里积年的老宫人,一向来是姜宝鸾的ru母,自小教养她,很有些体面,便是连徐太后也要敬重她几分,这一下便被姜静徽当众给了没脸,气得何氏脸色铁青,半天喘不上气来。
姜宝鸾连忙让玉画先扶着何氏出去,随即又把其他都打发走了,殿内便只剩下姐妹二人。
方才忙乱,却没人顾得上那块被点燃的红布,这会儿还有零星的火星子冒着,姜宝鸾一杯冷茶浇下去,火星子没了,冒出一股灰黑的烟。
姜静徽冷冷地看着她,说:“你这是要绣嫁衣?你还绣什么嫁衣,不如趁早烧了的好!”
“我做什么,从来都轮不到你来说嘴,”姜宝鸾眼睛盯着红布上那个被烧出来的破洞,用手指轻轻把灰掸去,“静徽,你跑来我这里烧东西,还是去找点能让自己开心的事做罢。”
“我还有什么能开心的事,陛下如今这么恨你这个姐姐,却仍要把你嫁给容殊明,到底凭什么?”
姜宝鸾垂下眼睑,忽觉对话无趣至极。
从前她只道姜静徽这个妹妹性子冷僻,不与人亲近交际,如今看来却也实在乏善可陈。
或者在姜静徽的眼中,她亦是一样的。
但姜静徽是女儿家,女子从来都由不得自己,远不比姜昀那般可恶,姜宝鸾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想和她说重话。
见她不语,姜静徽却只觉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愈发生气难耐。
“姐姐,你都和谢珩有了那样的事,你为什么还扒着容殊明不肯放?他日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你想起你的从前难道不会觉得愧对于他吗?你对得起他吗?”她的声音带着些颤抖。
“你问我,不如去问容殊明,若是他觉得我不好,我自然远远离开,”姜宝鸾直起身子站了起来,“你可有问问他,他到底喜不喜欢你。”姜静徽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下去。
她连嘴唇也微微地抖着,狠狠地眨了几下眼睛,说道:“外面都把你的事传成那样了,他为什么……为什么还是……”
姜宝鸾心里一惊,忽然想起了什么。
她逼近姜静徽,目光凌厉起来:“是你在外面散布那些谣言的?”
姜静徽被她吓得往后一退,整个人的肩背都明显瑟缩起来。
“不是谢家,是你是不是?”
姜静徽又继续往后退了两步。
即便她知道姜宝鸾已几乎等同于被废,她面对姜宝鸾,还是情不自禁会势弱。
一面想着即使姜宝鸾如此不堪,容殊明还是愿意和她在一起,一面又恨自己的没用,姜静徽心里冒出一股绝望。
她和姜宝鸾差不多的年纪,也是同为公主,可是一向就是以姜宝鸾为尊,她自小就知道二人的差别,也从来没有多想过什么,只一味做好自己的就是,不如姜宝鸾讨喜受宠,就少往别人跟前凑,怎么过不是过呢?
可是后来容殊明救走她,她就是喜欢上他了而已啊!
如果姜宝鸾明白什么是身为女子的操守,她就不该再出现。
只要姜宝鸾没有回来,她早就已经和容殊明在一起了。
姜宝鸾这次确实是救了容殊明,可若是换成她,她没有姜宝鸾那么厉害,或许无能为力,却可以陪着容殊明一起赴死,留下一段佳话。
姜静徽心一横,咬咬牙道:“是,就是我,可是那些话冤枉你了吗?你就是不要脸,都已经给了谢珩了,在他身边留不住就又回来找容殊明,你就是水性杨花!”
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姜宝鸾并没有非常生气,只是目光更加冰冷。
姜宝鸾重新又在绣架前坐下。
早先听到那些话,她也不是没气过没恨过,但眼下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难道把姜静徽按着打一顿吗?
若换了以前,她或许会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