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宝鸾一听便有了数,心下一沉,随即便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与窒息感。
她看了身边的姜行舟一眼,让宫人们带着他去了偏殿留着,自己便只身跟着徐太后身边的宫人往寿康宫去。
徐太后先前既把姜行舟送过来,怕也是与盛妙容的想法不谋而合。
宫道上一路过去遍地狼藉,叛军还未进来,已是一副被洗劫过后的模样,怕是叛军来了都要自愧不如。
前面横亘着一尊手臂高的紫檀木佛像,断了一只佛手,应是哪宫里的妃子平日所供,如今却被宫人偷了出来,匆忙之中又摔在地上遗落。
姜宝鸾俯身把佛像拾起,四周看了一圈没寻到佛手,最后只能轻叹一口气,将佛像擦了擦,然后过去轻轻在角落里放好。
这便一路走,又一路听着领路的宫人说话。
天亮时,才有宫人发现姜昀半夜回来之后一直没有动静,因他先前一直拿着剑,所以也没有人敢近前去,只远远躲开,最后还是个一向跟着他的老太监大着胆子上去,一摸姜昀的身子都已经又冷又硬了。
这才方知姜昀死去多时,自夜里回来便吞了毒药,只是大家都躲着他,无人问津,也无人看见。
姜宝鸾问:“这些太后知道吗?”
宫人愣了一下,答:“太后只知陛下已经没了。”
一时到了寿康宫,这里到底比其他地方像样一些,徐太后正在正殿坐着,旁边是姜静徽并几个宫人,除了姜静徽之外都在啜泣着。
徐太后脸上脂粉未施,但衣冠完好,连发髻都抿得一丝不苟,不过经了这几日,她看着竟比以前老了十岁。
姜宝鸾鼻子一酸,过去伏在了徐太后膝上。
徐太后摸着她的头先是没有说话,而后才有哭声传来。
姜宝鸾咬住下唇,眼泪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你弟弟已经没了,母后也就要去找他了,希望见了你父皇不要怪我们母子才好,”徐太后一边哭,一边对姜宝鸾道,“母后这一走,你要保护好你自己,不要像四年前那样被人哄骗了落得自己伤心……”
姜宝鸾道:“母后陪着我,到时我去求他……”
她此时只想,为了母亲若让她再给谢珩跪下,哪怕是日日都跪,她也绝无二话。
“傻话,都这么大了还说傻话,你让母后怎么放心得下?你有儿子,至少他们不会让你死,且你是公主,是要外嫁的女儿家,母后又是什么?”
徐太后是大魏的太后,姜昀的母亲,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她是除姜昀之外第二活不成的,便是为了那点子骨气与尊严,也容不得她苟活下去。
但也只有姜宝鸾这个亲女儿,还抱着让母亲能够活下去的希望。
徐太后不忍见姜宝鸾难受,但又不得不继续交待自己要说的话。
“当初派人杀那孩子的是母后,都是母后糊涂,是母后的错,你若没和谢珩说清楚,见了他便马上和他解释,你给他生过孩子,服侍过他,他应该对你不会那么狠心。”
“我宁可他杀了我!”姜宝鸾心里只剩下苦,连母后都要走了,她却要回到谢珩身边吗?
“又说傻话,你死了,行舟怎么办?况且你还有孩子,你为了孩子也要活下去,日后到了谢珩身边,你早先怎么过,往后也怎么过,保下自己和行舟的命,熬过了也就好了。”
姜宝鸾咬牙:“万一叛军先他而来,倒是让我能死个痛快。”
徐太后却最是听不得她说到死,这下又哭得更厉害。
“母后这一世只为了你和你弟弟,只剩了个你,便是真的如此也不要再说这话让母后放心不下了,宝鸾,母后只盼着你平平安安,你要好好活着。”
徐太后又拉过姜静徽的手:“你回昭阳宫时把你妹妹也带上,能救便救,不能救也……”
姜静徽红了眼睛,却没有哭。
不等姐妹俩再说话,徐太后已经摆了手:“走吧,哀家还要理妆,你们走,有事也不要再来了,外头太乱了。”
这便是诀别了。
姜宝鸾木然地起身,中间还踉跄了一下,被姜静徽扶住。
她看着徐太后的脸,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想不出来,也说不出来,只是怔怔地张了张嘴。
徐太后已经往内殿走去,头也没有回。
“宝鸾,好好活下去。”
姜宝鸾忘了自己是怎么出的寿康宫,她像是抽走了魂魄一般在路上走着。
明明来前已经预料到,怎么见了母后,真正生离死别之际,还是难以承受呢?
她又想起四年前她出逃,那时也不知能不能再见,徐太后都让她看着情形就嫁人,却懵懵懂懂的,仿佛也哭了。
若是当时她不走,倒还比眼下清静。
可是那一步踏出去,不能说是错了,却终究让人生覆水难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