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笼罩之下,将军府没了往昔的祥和静谧,染上了一丝叫人不安害怕的沉重肃然。
就连一向胆大的半夏都悄悄地扯了扯林歇的衣袖,压低了声音问林歇:“姑娘,这么晚了还不回去吗?”
林歇坐在夏媛媛床边没动,淡淡道:“今夜不回去了,你叫车夫把车赶回侯府。”
半夏习惯了听从林歇的话,哪怕知道不妥,却还是出了屋子去找车夫。
屋内恢复寂静,夏媛媛躺在床上还未醒来,先前大夫看过了,说夏媛媛是受了过大的打击,最好先吃些安神药睡一觉,等到醒来或许能好些,期间最好是能寸步不离的有人照看着。
林歇自然知道这将军府里不缺人照顾夏媛媛,可若就这么走了,她担心在侯府里无法及时得到有关夏衍的消息。
一同在屋里照顾夏媛媛的奶嬷嬷见半夏出了屋子,便来到林歇身边,轻声道:“林姑娘,您毕竟还未进门,若是在将军府过夜,只怕会坏了名声。”
林歇想笑一笑,只是实在没那个心情,导致勾起的笑容显得特别牵强无力,可她还是故作轻快道:“是啊,也不知我这名声坏了,你家三少爷还娶不娶我了。”
奶嬷嬷一愣,忽然便湿了眼眶。
这些年多得是说垮就垮再无踪迹的世家大族,便是他们这些做下人婆子的也都有所耳闻,将军府如今这境况谁也说不准,这位未过门的少夫人便已将自己搭在了将军府这条船上,作为将军府的老人,如何能不有所触动。
当下便也随着林歇,说了句:“林姑娘哪的话,我家三少爷可是日日都盼着娶姑娘过门呢。”
林歇“嗯”了一声:“那我便放心在这待着了。”
奶嬷嬷行了礼,退到一旁,再没提让林歇离开的事。
北宁侯府。
马车一到,立刻便有在门口候着的婆子上来掀帘子,却惊讶地发现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那婆子问车夫:“大姑娘呢?”
车夫便把大姑娘身边的丫鬟叫他先回来的事情给说了。
那婆子嘴里喊着“坏了坏了”,提着裙子就往主院跑。
主院,萧蒹葭还沉浸在不敢置信的恍惚中。
差不多每个领域里面都会有那么一个叫人仰望的标杆,于他们武将而言,夏启燕毫无疑问就是这个标杆。
哪怕是今上登基后他只领了微不足道的督查一职,他在旁人眼中依旧是战神一样的存在。
所以萧蒹葭不敢相信,或者说是不愿相信继承镇远之名的夏启燕会如消息中所说的那样,死得这般不明不白。
不解和困惑夹杂着难以言表的怒火,搅得她心绪混乱,大脑空白。
“夫人!夫人!”
从门口跑来的婆子原就是主院的人,此刻进了主院也没人拦着。
只见她一进屋就说:“夫人,大姑娘没回来,她留在将军府了,这可怎么办?”
萧蒹葭仍未回过神:“什么怎么办?”
婆子着急:“夫人!将军战死的消息都插上翅膀传遍京城了,都说那镇远将军辜负了天恩打了败仗,将军府要没了,偏生大姑娘还不回来,这要是拖累了我们侯府,你说……”
“给我住口!”
萧蒹葭抓起茶盏就朝那婆子头上砸了过去,厉声呵斥:“战报未至何来的败仗!林歇本就是少将军未过门的妻子,如今将军府出了事她顾念一二又有何不妥!”
那婆子被砸破了头跪在地上,臃肿的身子颤如抖筛,屋里的人也都被吓得跪倒了一片。
他们第一次尝到了来自当家主母的怒火。
萧蒹葭向来不爱管府中之事,林修虽然会帮忙,但也毕竟是个男子,无人指点教导,管起家来自然不够周全,这也就导致了北宁侯府的下人表面功夫做的不错,可私底下一个个都是有注意的,从管事到婆子再到丫鬟,心思多到不行,偏偏还都是小人心思目光狭隘,见利就上,见害就躲,毫无风骨可言。
萧蒹葭也是此刻才意识到自家下人有多糟心。
她想着自己这样也就罢了,不能叫林安宁嫁了人也是这般被人糊弄,便让人将那胡言乱语的婆子拖了下去,心里思量着寻人讨个会管后宅的教养嬷嬷来,让林安宁先拿北宁侯府练练手,顺便让林修也跟着学一学。
至于林歇……
萧蒹葭捂住了脸,她出身寻常,如今的地位军功是打仗打出来的,她不懂大家族里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也不懂高门大户里那些个条条框框,她只觉得林歇没错,若为了保全北宁侯府不遭陛下厌弃,就对如今落难的将军府避之不及,那这个北宁侯府,她待着也会觉得恶心。
因萧蒹葭的怒火,此事很快就传遍了侯府。还有那婆子的女儿,是在林安宁院里做二等丫鬟的,不顾林安宁早早睡下,直接便哭着喊着求了进来,希望林安宁能够去给她母亲求情。
林安宁近些日子没少因为萧瑾晚被接去萧府做客,萧夫人也是个和善的,看出她不懂后宅之事也会教她一二。
久而久之,她也就发现了自家侯府有多不成体统。
诚然他们这些做主子的可以随心而为不用守那些他们不喜欢的规矩,可那些下人又有什么资格这般放肆!
被闯了屋子的林安宁直接便叫人把那二等丫鬟绑了扔柴房,还叫贴身丫鬟彩衣去告诉管事,明日便将人给发卖了,他们侯府容不下这等敢擅闯姑娘屋子的下人。
等人都退下,林安宁也从暴怒中恢复冷静,她坐在床上低着头,双手交握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彩衣回来看到林安宁这副模样,还以为她是被气坏了,就连忙倒了杯热水来。
林安宁接过热水,没喝,只让彩衣下去。
屋里又一次只剩下林安宁,半响,她迷茫而又困惑,自言自语一般低声呢喃:“她既是这样重情重义,当初为何要害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