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以为,她能用燕榆给燕家这些人敲一声警钟,说到底,那些都是她的骨肉至亲。
可燕氏一族自负从龙之功,早已目空一切。
该死,都该死。
邬宁抿唇,向内侍招了招手,内侍立即附耳过来。
“去告诉燕老夫人,与其在这威胁朕,不如回去给燕榆收拾行囊。明日午时前,燕榆必要离京。”
内侍抬眸看了一眼邬宁,只觉得寒意彻骨。
“阿嚏——”坐在暖塌上的慕迟狠狠打了个喷嚏,简直惊天动地。他刚用热水沐过浴,又喝了两大碗姜汤,一碗驱寒的汤药,用棉被捂着,身上出了些汗,面上透着一层莹润的水汽。
邬宁走过去,揉了揉他的腿:“还疼吗?”
慕迟捂着脸摇了摇头,闷闷地说:“你离我远点,当心过着病气。”
“我可没你这么弱不禁风。”
“谁弱不禁风啊!”
“小山都好好的,就你一个劲阿嚏阿嚏的。”
“我,那是他穿得多,足足三件夹袄。”
“所以呢,你怎么不多穿点,单单披着一件大氅。”
“我才不想穿得跟个倭瓜似的。”
慕迟有点爱漂亮,邬宁这几个月赏他的布料,他一匹也没搁置到库房,都做成了新衣裳,还美名其曰,不能浪费。
邬宁用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不是很烫,稍稍松了口气,而后安慰他道:“我已经命人去礼部传旨了,这几日便晋你的位分,正四品常君,可好?”
慕迟故作轻松地说:“看来没白跪一场,因祸得福啊。”
慕迟还不知道邬宁将燕榆流放遂州的事,仍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好了,你老老实实捂着吧,我今日就在这陪着你。”邬宁说完,拿了一本书坐到一旁。
慕迟用棉被将自己团团包裹,仍掩着口鼻,凑上来看她的书,见那密密麻麻、繁琐复杂、连个断口都没有的古文,当即一个头两个大:“不行不行,我困了。”
“我真是头一次见到比我还不学无术的。”
“你还不学无术!”慕迟说:“你见过哪个不学无术的,把书揣在怀里,走到哪拿到哪的?”
邬宁笑笑:“那你是没在我娘跟前待过,她才是真正的书不离手,手不离书。”
慕迟“啧”了一声,非常感慨道:“要么说龙生龙,凤生凤,我娘跟我一样,见到书就哈欠连天,倒头就能睡着。”
慕迟经常说他家里的事,据邬宁所知,他娘出身商贾人家,能嫁入高门全凭容貌倾城,把他爹迷得鞍前马后团团乱转,否则也不可能多年无所出,他爹还认命绝后,抵死不纳妾。
慕迟的到来,于那对夫妻而言,无疑是个天赐的礼物。
“我读给你听吧。”邬宁对她的礼物说。
“好啊!”
慕迟蜷在被子里,乖乖枕在她腿上,用那双格外明亮的眼睛盯着她看,好像非常期待。
邬宁很认真的给他念,一边念一边解释那些晦涩难懂的之乎者也。
没一页书的功夫,慕迟就睡着了。
“……还真是倒头就睡。”邬宁笑了一声,摸摸他的眼睫,看向身旁那一株含苞待放的红梅。
窗外是大雪纷飞,窗内是暖意融融。
邬宁真希望时间可以停驻在此刻。
但老天爷总是不愿成全她。
待夜幕四合,明月高悬,一直好端端的慕迟忽然高热不退,脸上凝聚起一颗颗汗珠,往日殷红湿润的唇瓣没有半点血色,憔悴的可怜。
宫里的御医来了个遍,皆是束手无策,只能靠他自己熬。
“小迟,小迟,把药喝了。”
邬宁握着瓷勺的手在颤抖,她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惶恐不安,总觉得慕迟这一睡,就再也不会醒来。
因此,她悬着一颗心,守在慕迟身边,彻夜未眠,一刻比一刻焦灼。
“小迟,除夕我带你出宫玩好不好?你不是说,想吃霖京城的樱桃吗,等开春,我们去城郊摘樱桃,小迟,小迟……”
“嗯……”
冬日里,天蒙蒙亮时,慕迟终于有了反应。
他抓着邬宁的手,轻轻一晃,抿着嘴笑,面色虽苍白,但那两枚酒窝仍纯良可爱:“樱桃……”
这不是慕迟,还能是谁。
邬宁长舒了口气,才惊觉自己竟出了一身的冷汗。
叛军压城之际,她都没有这样怕过。
“你吓死我了知道吗!”
“你……”邬宁难得一见的小女儿家情态,让慕迟笑容愈发灿烂,他用那略显喑哑的嗓子,很费力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你也太小瞧我了吧!我好歹堂堂七尺男儿!”
邬宁忍俊不禁:“我去给你倒点水喝。”
慕迟还有心情玩笑:“我哪辈子修来的福气,能让陛下给我端茶倒水。”
值夜的宫人听到动静,急忙呈上一杯温水,又问邬宁:“侍应今日没用晚膳,可要让小厨房煮些粥来。”
“嗯,用芦火煮些香稻粥就是了,多加一点红枣糜。”
芦火有滋补之效,香稻粥亦是五更食用最宜人,邬宁待慕迟的心意可想而知。
宫人领命退下。
邬宁端着水转身看向慕迟。
一晃的功夫,他竟又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