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军来势汹汹,如火烧眉毛,出兵平叛势在必行,邬宁没那个闲工夫一桩桩一件件的与燕家清算旧账,天亮之后便颁下敕令,将燕氏一族牵涉通敌谋逆者均于午时刻斩立决,悬首城门,以警世人,除此之外燕氏嫡系子孙皆鸩酒赐死,女眷及外嫁女贬为庶人流放北漠,并且其宗族世世代代不准再读书科举入朝为官。
如此严厉狠绝的惩处,令京中大大小小的官员都看清了一个事实,纵使有朝一日燕君后翻了身,燕家也绝无翻身的可能。
往日受燕氏一族欺压的官员纷纷跳出来落井下石,与燕氏来往密切的姻亲,与燕氏交好的世族都有不少受到牵连。
其中唯一逃脱劫难的是燕菀夫家。
燕菀下狱当晚,她夫婿冒死在宫门外擂鼓鸣冤,那个委屈,那个愤慨,差不点把鼓都给敲破了。
当然,也不怪他委屈愤慨,燕菀自幼知书达理,文弱内敛,虽有皇后为姑母,皇帝为姑父,燕家上上下下的疼爱呵护,但从未做出过仗势欺人的事,是个最怜贫惜弱的姑娘。
邬宁对这个仅比自己小两个月的表妹没什么感情,却清楚她的为人,若不是顾念她,燕氏这些外嫁女必定一应赐死,又怎会是贬为庶人这么简单。
可让邬宁饶恕她,放她去过安生日子,也不太现实,邬宁不敢赌她心里当真就没有半点恨意,不会挑唆自己的子女来日伺机报复。
“你去告诉那个,那个……他叫什么来着?”
“回陛下的话,苏集。”
“对,你去告诉苏集,他无怨可诉,再这么胡搅蛮缠,他那一家老小朕也不能留了。”
老太监领命去宫门外传口谕,不多时,又回来了。
“陛下,老奴好话赖话可都说尽了,这苏集太不识好歹。”
“怎么个不识好歹?”
“他说,既然是夫妻,便要患难与共,恳请陛下也将他贬为庶人,与罪女燕菀一同流放。”
邬宁微怔,抬手给了他一杵子:“你管这叫不识好歹?这叫患难见真情。”
“是是是。”老太监诚惶诚恐道:“老奴说差了。”
邬宁双臂抱怀,在殿中踱步片刻,轻叹了口气:“父母之爱子,为其计深远,看来这桩婚事我舅舅没少费心思,还真给燕菀找了个好夫婿。”
“那陛下打意如何处置?”
“自然要成全了他。吩咐下去,流放的路上多多照拂二人,莫让他们吃太多苦,另外……”邬宁稍作犹豫道:“苏家那边若查不出什么,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老奴明白。”
老太监抖了抖拂尘,朝殿外走去,迎面碰上郑韫,神情不由一变。
不足两日的功夫,郑韫的身世已经传遍了宫中。
老太监从前侍奉过先帝,深知当年的内情,却怎么也没想到那被抄家灭族的昌平伯爵府里还有个小少爷,他凭着郑韫的年岁暗暗推断了一番,倒是勉强能琢磨出这当中的来龙去脉。
顾伯爷年过半百才有的这么一个幺儿,按京城的说法,是送子娘娘走了神,属于偷来的福气,因此从摸出喜脉到孩子能开口道出自己姓名这期间,万不可叫外人知晓他的存在,以免送子娘娘将他领回去。
而不等这小少爷开口,顾家就遭了大难,顾伯爷为保全幺儿,只好把他托付出去。
燕知鸾与顾明结亲的早,已然算上半个顾家人,必定知晓此事,入宫为妃后便设法将他也带进了宫,自此,始终养育在身侧。
见着郑韫,老太监不免略感唏嘘。
若非当年那件事,他如今该是伯爵府里养尊处优的小少爷,或成家立业,或考取功名,怎么不必现在这副样子好?
“郑大人。”
“嗯。”
郑韫朝老太监微微颔首,快步走入殿内。
邬宁翻看着奏折,没有抬头,却知道是他:“事情都办妥了?老太太怎样?”
郑韫淡淡道:“燕老夫人于今日凌晨自戕于狱中。”
“嗯,知道了,你下去吧。”
郑韫站在原地不动:“陛下没什么话要和臣说吗?”
邬宁合起奏折,这才看向他:“该朕问你才对吧?你没什么话要对朕说吗?”
“臣此生绝不会背叛陛下。”
“这话朕听得多了,都腻味了。”邬宁用力抿了下嘴,又摸了摸眼皮:“你倒是说说,朕该叫你郑韫,还是顾黎生?”
郑韫长睫低垂,敛去眸中深不见底的晦色:“顾黎生早就死了。”
“朕不是故意要戳你痛处,实在好奇,看我舅舅那样子,分明知道顾黎生的存在,这么些年他为何从未怀疑过你?”
“……抄家当日,他是亲眼见到顾黎生死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