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宁在昭台宫睡了一晌午,又回延和殿去批奏折。
荷露敏锐的察觉到她有些不对劲,遂问今日贴身服侍邬宁的御前太监。
小太监姓宋,与荷露是本家,早认了荷露做干姐姐,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陛下去云归楼和慕常君单独说了会话,出来之后脸色就不好,估摸着是和常君置气了,可我瞧着,这回真不寻常,我在御前伺候小半年多,头回见陛下这么一个劲的长吁短叹。”
邬宁很少会把心事摆在脸上,可人活在世,哪还能没有个七情六欲,总有不自觉的时候。
荷露沉思片刻,对小太监道:“既然清楚不寻常,就打起精神来,别去触霉头。”
小太监笑盈盈的奉承:“天塌下来不是还有姐姐撑着。”
“我若不再宫里呢,你呀,老想着指望旁人,几时能熬出头。”荷露恨铁不成钢的咬着后槽牙,拿手指头使劲戳他,把他戳的直摇晃。
小太监并不恼怒,心明镜似的,荷露是为他好。他命苦,是邬宁登基前最后一批入宫的太监,自他往后,入宫的男子就不必去势了,名义上虽为内奴,比内侍矮一截,但怎么说也是好端端的男子,得了陛下的看重,自有一番前程。
好比曹全,原本不过是一个牵马坠蹬的车夫,如今却能行走御前,是要人脉有人脉,要权势有权势,上个月才在宫外买了一座五进的大宅院,待来日儿孙读书科举,入朝为官,都比寒门子弟更容易,光宗耀祖指日可待。
反观他们内侍,这一辈子只能在宫里熬着,倘若不在陛下跟前博出位,那就唯有辛苦到死的份了。
“怎么,姐姐要出宫吗?”
“……或许吧。”
“出宫也好,陛下一定会给姐姐寻个好人家,再赏赐一大笔嫁妆,姐姐这辈子是不用愁了。”
荷露轻叹了口气,没再言语。
入夜时分,邬宁终于批完了奏折,她甩了甩酸痛的手腕,感觉非常轻松,自己都没想到这一口气把积压小半月的请安折子全批完了。
“荷露!”
荷露听到动静,急忙上前:“陛下。”
邬宁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朝她一笑,不过笑容很快僵在脸上:“唔,是不是该用晚膳了。”分明什么也没说,却像转移话题似的生硬。
荷露看了眼奏折,当下了然,邬宁一定是忙完了手里的活计,得了大把闲空,兴致勃勃地要去找某个人,但转念又想到此刻去找那人有些不合时宜。
“陛下今日可要在延和殿用膳?”
邬宁的眼神没有方才那般明亮了,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荷露心一下子很软,看邬宁像是看一个可怜且招人疼的小姑娘,但因真切体会过她身为帝王的薄凉与阴晴不定,不敢说半句超出分内的话:“奴婢这就命人备膳。”
邬宁眨眼的功夫,改了主意:“哎,去琼华宫吧。”有点无奈之举的意思。
浩浩荡荡的摆驾琼华宫,刚巧沈应在用晚膳。见邬宁来了,高兴的像只许久不见主人的小狗,还不忘让人把席上的酒撤掉。
可邬宁仍能在他身上闻到酒味,馋的直拿舌头顶腮帮子。
邬宁一向滴酒不沾,谁能想到她会馋酒,沈应只以为她厌烦,讪讪一笑,不停喝茶,略显局促的解释道:“今日家中有喜事,我想陛下或许不会来,才小酌一杯,并未多饮。”
“喜事?什么喜事?”
“我二哥成婚多年,却无子嗣,多亏陈姑娘开药调理,二嫂嫂这才有了身孕,按说没坐稳三月,不应声张,但二哥特意送信到宫里,托我替他好好向陛下和陈姑娘道谢。”
没有秋晚在旁,沈应的消息便不如从前那般灵通了,他这副模样,显然是对九阳散之事一无所知,否则也不会在此刻提及,倒像是故意恶心邬宁。
邬宁看着沈应微红的面颊,良久,收回目光:“向朕道哪门子谢。”
“陈姑娘性情孤高,若非陛下开了尊口,她又怎会为我二嫂嫂诊病呢,所以最该谢的当属陛下了。”
陈莺儿治好了燕柏,又有一个被邬宁大加赞誉的神医父亲,因此在京中名声大噪,不知多少达官贵人想将她请入府中看诊,她都不屑一顾,正所谓物以稀为贵,她越是这样,就越是受追捧,一时间风光无限,远胜那些在京中汲汲营营许多年的名门贵女。
不过,邬宁心里很不喜欢陈莺儿,懒得多提:“那你打算如何谢朕?别只是嘴上说说。”
仿佛火苗蔓延开,一路烧到耳垂脖颈。因邬宁一句话,沈应闹了个大大的红脸,他这副羞涩的模样,让在旁服侍的宫人都不好意思了,纷纷低下头退出殿内。
“陛下……”沈应握住她的手,浓郁的睫毛像梅花鹿,乌黑的瞳孔里满含着期待。
邬宁笑笑,反握住沈应的手腕,少年人的骨骼到底纤细,何况沈应自幼十指不沾阳春水,也不曾习武,一双手生得极为白腻匀称,简直比邬宁还要嫩上几分。
虽在邬宁见过的男子当中,他姿色称不上一流,但胜在乖巧温驯,也算会讨人欢心。可不知道为什么,邬宁总是无法同他太亲近,这感觉好似养了一只小猫小狗,闲暇之时逗弄一番是极为有趣的,却提不起旁的念头。
邬宁一时走神,没察觉沈应悄悄挨了过来,沈应跪坐着,一双赤足压在屁股底下,露出十根圆润的脚趾,双臂环抱住邬宁的腰,下颚抵在邬宁的肩上:“我实在晓得该怎样向陛下道谢,以身相许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