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映雪不知曲中故事,只道自己交了一位忘年的老友,她们聊着些琐事,说着人生偶然的一些困惑,老人温和慈祥,静静地聆听着,在需要的时候总会给顾映雪最恰到好处的安抚。
她很喜欢这样的感觉,好似漂泊的灵魂有了知音的指引。
不知不觉一老一少便相伴着走到了南书院的路口,老人带着顾映雪走进巷口的时候顾映雪有些意外,等真的进了老人的家门口这种意外便成了一种“果然如此”的心情。
她早就猜得到老人不是一般人,却不曾想老人竟这样不一般,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在到处都是古物保护建筑的南书院巷居然有座两进三开的四合院。
顾映雪少年之时便饱尝时间人情险恶,长大之后便心态老成,对很多事都看得比较清,比较明白,所以在面对这样的富贵人家时就属于看过就看过,心中并不会升起任何波澜。
到了老人的话顾映雪才知道老人的家中并不是只有一个保姆,还有两个厨师,一个司机以及三个帮佣。
周遭所有,全是为了服务老人一人。
午饭是厨师备好了菜,按照老人的要求摆在庭院里吃的。
四合院的内庭取的是江南的景,典雅而精致,盆栽大多是云松,还种的有竹子,庭院的东南角是一方八角亭,午饭就是在那里用的。
老人到家之后先去换了一身居家的衣服,又净了手之后带了一瓶上了年份的好酒出来,温和地问:“喝酒吗?”
听语气,确实有两分少年人的感觉。
顾映雪看了看雾气腾腾的鸳鸯火锅,又看了看老人手中的红酒,她很喜欢也很庆幸老人是这样一个心态年轻的人,岁月只赋予了她成熟稳重,并没有带走她对生活的热情,更不让她感古伤今,悲天缅怀。
谁不喜欢这样的老人呢?
顾映雪笑:“吃火锅喝红酒吗?”倒是新奇的吃法。
不知道为什么,顾映雪虽然明知道按照老人讲究的形式作风来看,火锅配红酒的这种行为多少是有些不伦不类,也知道老人这般风光雨霁的人着实不该如此俗气,可不知道为什么,顾映雪又总是觉得这样才是好的。
这样的率性大方好像才更加适合老人。
于是顾映雪主动接过了酒,拿了开瓶器打开。
她在老人的家里待着很从容,没有半分的窘迫与不自在,老人自然是看的出来,也很是欢喜如此,见状便拿了高脚杯递到了顾映雪的手边。
她果然是个极为讲究的人。
顾映雪接过酒杯,倒着酒,随意道:“这种酒,是不是都应当提前醒一下?”她看电视上就这么演的,这么喝,好像有些浪费。
可说是这么说,也没见着她倒酒的手就停下来了。
老人对这个说法很是不在意道:“这样喝也很不错。”
“自成一派。”
“那倒是。”顾映雪将倒好的酒递给了老人,自己先喝了一口,笑道,“醒不醒的都是酒,喝着味道也差不了太多。”
老人轻轻地抿了一口这放了四十来年的好酒,没有波澜道:“我那位故人,也曾这么说。”
闻言,顾映雪终于有了一些少年人的意气,用手支着下巴看着老人,颇为俏皮地问道:“故人?是你的心上人吧?”
她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看过的影视作品不少,哪里听不出来老人语气中的眷念呢。
老人十分坦然,并不觉得同顾映雪这样的晚辈说这些是羞耻的事:“是啊,确实是我的心上人。”
“那他呢?”
“离世很多年了。”老人语气很平淡,神色也没有半分哀伤,目光更是一片宁静,仿佛于她而言,那生离死别的故事只是一场意外的告别,待到来日,便还有相逢的时候。
…人生何处不相逢。
问到了老人的伤心事,顾映雪也不曾道歉,只随意又笃定道:“总有机会再见的。”
她虽然不信鬼神,却愿意在此刻对老人说些贴己的话。
况且她也是真的觉得,或许死亡对所有的生命而言,并不是终点。
老人用筷子布着菜,听到顾映雪这么说了以后她也不觉得冒犯,还温和道,“我时常会在梦里见到她。”
“人老了,便总是梦浅。”浅到明知道是梦,她却还是在要每一个夜里都去期待。
是真的老了啊,才会生出很多无端的幻想。
幻想自己能重回二十一岁的时候。
老人用公筷为顾映雪烫了毛肚,五秒后捞起,放到了顾映雪的碗里。
动作非常优雅。
顾映雪见了便笑,“你也喜欢吃脆一点的毛肚吗?”
人们大多都是按照常规来,而看老人烫毛肚只五秒就捞起的样子,顾映雪像是找到了同道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