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下往来的文书、账目都合上了,大半天都过去了,两人连午饭都没有吃。丁校尉道:“留下来吃个便饭。伙食粗些,酒肉管够!”
祝缨道:“县里还有些事,我得去处置一下。对了,丰堡哗变因为苛待士卒,校尉你这儿?”
丁校尉道:“没事儿,贱皮子就得试着疼才能改!”
他亲自把祝缨送出营门,祝缨站在营门口又说:“嫂夫人还惦记你呢,把营里的事儿安顿好就回家吧。接下来春耕,你恐怕得多上上心,不得总在家里住了。”
“这婆娘!”
祝缨又指了指被吊起来的人:“那是洪幺吧?也不是他叫丰堡的人闹事的。”
“放心,我有数。”
祝缨道:“告辞。”
祝缨一番行动,自觉应当无碍,回程的时候又去公廨田看了一回。单八等人正准备收工回流人营,见到祝缨,单八忙迎了上来:“大人,就快能收割了!先别铲!”
他看到周围已零星有人开始犁地了。春耕的时间还没到,不过有些人会提前松松土,此时耕牛还不太紧张,先松个土,等到播种的时候即便没有牛使,播种起来也更容易些。
祝缨道:“我又没说要铲了它,你怕什么?你估摸着一亩能产多少麦子?”
“这地好,您看这穗子,照小人看,一石半也是行的。脱壳之后只吃粗麦饭,能吃上一石半,要是去皮、磨粉,精粉也能有一石……”单八急切地说着。
祝缨道:“好。伺弄好了它们,我有赏。”
“是!”
祝缨将账拢完,又看宿麦将有收获,气定神闲地回到县城开始准备春耕事宜了。她还打算照着去年租借耕牛的模式来,因为与阿苏家交易,从他们手上买回了一些牛马,今年就不用再向阿苏家再租借了,就由县里出租些耕牛给普通乡人。
祝缨今年办得熟了,春耕前几天就提前将乡绅们聚了来,向他们提出了租借耕牛的事。
顾翁等人去年是主动提出来配合的,收租金时又十分省心,不用再派人下乡对账。县衙信誉不错,他们都说:“听大人的。”
祁泰连合了七天的账,才喘了一口气又被祝缨叫了来,他的眼皮耷拉得更长了。说话愈发有气无力:“在下这就去取去年的旧表来。”
他去年做了个表格,今年打算拿这个当模板,照着去年的样子往里填。各乡村有多少户,租多少、租多久,算几个租金。再有各乡绅家有多少牛马,各用多少天。
两下合上就是全无问题了。
如果祝缨敢让他重新做,他就要咬县令了!
祝缨看他这半死不活的样子也知道他累得狠了,她也不打算折腾,去年办得下来就证明表格好用,她说:“可以。”
各乡绅也都回家去找自己的账,有添了牛马的,也有生病宰杀的,约了三日后再回来报账,一同协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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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绅们来县衙协调耕牛的前一天,甘泽带着两个人先来了!
曹昌见到表哥又惊又喜:“你怎么来了?”
甘泽一脸灰土色:“三郎呢?”
“在里面。”
“快!”
祝缨听说甘泽来了也小吃了一惊,问道:“难道有什么事?快请。”
她没有在县衙里见甘泽,而是让他们到后衙家里去。进了后衙就让杜大姐准备吃的,又让曹昌准备住处,甘泽与曹昌一处住,侯五还没回来,另两个跟着的人就住侯五的屋子。这两个也都是郑侯府上的人,与祝缨也是面熟的。
甘泽先跟祝缨进书房里回话,道:“三郎,我长话短说。侯五到京城了,他有点年纪了,七郎说,筋骨虽然强健,返程慢慢走也行,要再赶路怕要累死在路上了。就派我来。苏匡的事,七郎已然知道了。”
“怎么说?”
郑熹只让甘泽带来一句话:“苏匡是咱们什么人?”
甘泽又拿出郑熹的信来,郑熹信里说:京城的事儿他还应付得来,就算应付不来,祝缨这里也不要半途而废,让她好好在福禄县里干,别总担心京里。真有什么事儿,他会派人来通知祝缨的。此外也提到了东宫,说近来鲁王颇得圣宠,但是东宫还好,听到什么流言也别信。三千里地,什么消息传到福禄县都得传变了形。
等等。
最后提到了苏匡一句,让祝缨:依法。
祝缨心道:懂了,该卖的时候就卖了他。
祝缨向甘泽打听:“听说他娶了房好妻?”
甘泽撇撇嘴:“呸!养不熟的白眼儿狼!败家子!”
苏匡投郑熹,本就不是什么“君臣相得”,他给郑熹办事,郑熹也提拨了他。郑熹一走,苏匡在大理寺就得另找门路了。他不像左丞,经祝缨引路投了郑熹甘心留守。苏匡又年轻又有野心,此人不能帮他,他就要换个庙来烧香。
他投的又不是裴清,裴清代掌大理,让他分左丞之责是因为左丞办事效率不如祝缨,裴清是为公务计。为私心计,裴清也宁愿用祝缨那位鲍同年而非苏匡。
苏匡一手又握着大理寺的部分公产,一面又有自己的上进心思。理所当然要从中揩油,先是从中贪墨,求娶了一位休致官员的女儿。经岳父家,又搭上了宦官罗元的线,花钱更多。渐渐入不敷出,就动起了用公款放高利贷的心思。
高利贷的利高,折本的风险也大。裴清是被祝缨惯坏了,大理寺的上官们在祝缨的时代从来不用关心任何一点庶务上的麻烦,所以裴清一般不问账。窦朋手下没有过祝缨这样的“大管事”,到了之后他查账。
苏匡这亏空填不上,就开始变卖官产。窦朋是个精明的人,起初还怀疑是裴清搞鬼,为此还拜访了郑熹,大理寺的账本紧接着就被人烧了。接着就有了查账这一出。
不过现在窦朋和裴清似乎达成了一点点共识,但是苏匡的岳父家也没不管他,罗元似乎也不想马上放弃苏匡。
甘泽道:“这群阉人,看钱比别人更重。”
祝缨又问左丞,甘泽道:“他有数着呢,悄悄见过了七郎,如今正猫着。”
祝缨又与他说了一会儿话,杜大姐那儿饭好了,祝缨道:“吃饭吧,再歇两天再往回赶,侯五不禁这样赶路法,你就经得住了?”
甘泽笑笑:“好。”正好,他也想看看表弟曹昌都干了什么狗事!tā • mā • de!一刻不看着一刻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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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昌还什么都不知道呢,他只知道快春耕了,大人又得忙起来了,他得好好伺候着。
他把自己的衣服鞋袜都准备了两套,绑腿准备了三副。先招待表哥吃饭,再让表哥休息。与甘泽同来的两人看这孩子老实得可怜,都劝甘泽:“咱们还有两天才走,一路也累了,先睡一晚,这孩子又不会跑。”
曹昌摸不着头脑:“哥,你睡我床上,我找小吴挤一晚。”
“你去他那儿干嘛?”
“我夜里得起来,别把你吵醒了。”
曹昌说完抱着枕头被子走了,留下甘泽生着气睡着了。
第二天想找表弟时,曹昌又到祝缨跟前伺候——今天要开始统计耕牛了。
甘泽就先到后面见张仙姑和祝大,二人看到甘泽惊喜万分:“甘大郎怎么来了?!!!杜大姐啊,快!拿好酒好肉来!”
甘泽道:“我昨天就到了,说完话太晩了,就不敢来打扰。”
“生份了不是?什么敢不敢的?快!”张仙姑乐呵呵地。
甘泽看她身上的衣服已然是本地土布,打扮也有点蛮夷风气,心道:好好的人,跑到三千里外受苦。都怪姓段的!
他这边跟张仙姑叙旧,又说了京城里如金大娘子等人的事。前面祝缨与士绅们核算耕牛,很快填完,士绅们也都放心地离开。在县衙门口,他们遇到了一骑驿马飞驰而来!
士绅们心里嘀咕:这又是怎么了?!
有识得的,低声道:“看着像是州城里来的。”
虽然都是走驿路,不同地方来的人还是有点区别的。总是越远的地方看着越风尘仆仆,气势越足。看来人,得是州城的。
乡绅里的王翁拽住童波:“那是哪儿来的?”
童波的外婆家姓王,与王翁血缘稍远,小声说:“我去打听一下。”
去了回来就说:“京城公文。写的什么就别打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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