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揪着丁贵头顶发髻的手一松,吸了一口凉气,忙上前来见礼:“小人有眼无珠。”
祝缨问项大郎:“他说的货,是怎么回事?”
中年人忙说:“是帮他……”
小吴喝道:“闭嘴!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项大郎道:“县令娘子体恤小人,常使人来拿货去卖。”
“证据呢?”祝缨很自然地问。
项大郎也就拿了一叠单子来,有些是他们孝敬蔡娘子的礼单,也有一些是卖货给这中年人介绍来的商人拿到的文书之类。一桩买卖两套文书,一套是买卖的契书,一套是中人抽头。
祝缨道:“捆了。”
随从们一拥而上,将蔡娘子派来的几个人一道捆了。祝缨指了指院里的树,随从们将几人拖到树上绑着。
祝缨道:“行了,你们忙吧,我还有事。”
项大郎恭恭敬敬地将人送出了门外,又对客商们说:“今日货已卖完了。”有熟客道:“那这位……”
祝缨双手一摊,笑道:“我也没提着货。”
人群里有人小声嘀咕:“看来还是蔡娘子的路子好走一些。”
祝缨不动声色,带着小吴等人又去看苏喆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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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一天都没闲着,看完了苏喆,就接着去寻各路熟人。
王云鹤等人都在皇城忙事,她就在外面探望人。京城许多府邸,她都是礼物先行,现在人再过去,府里人待她自然热情。冷侯府上,冷云不在,他又被踢到了附近做刺史,今年没轮到他进京。
祝缨留下问候,转去了京兆府。别人不知道,裴清他得回来坐衙。
裴清看到祝缨大为高兴:“我算准你是会来了!”
两人把臂言欢,裴清硬是挤出了时间来与祝缨叙旧,也不提两人并无公务往来。裴清询问祝缨地方上的情况:“我都想外放了。”
“京兆管得好好的。”
“代管、代管,我是少尹。”
祝缨笑道:“您是想转个正?”
“哪有少尹就能做京兆的?多半还要走。晚走不如早走!”
“现在又没京兆,您干得怎么样,人都看在眼里,可不是无用功。街面上都说,这两年好多了,有点儿早年间王相公的风范。”
“你怎么也学会拍马了?好的不学!”
“您自己干了这么多,有用没用自己心里没数?还用我拍?”
裴清道:“你也不用拍别人,你自己就做得很好!”
祝缨道:“人非圣贤,怕也有疏漏,还要请教大人。”
两个人聊得正投机,却有一事不得不让裴清出去。裴清苦笑道:“京城……”
祝缨了然,都是权贵,有些事儿底下人都平不了,还得裴清亲自来。于是告辞。
出了京兆府顺路看了一下老王的遗孀,再去看望了一回慈惠庵的尼师,施了些米和药。尼师看到她十分高兴:“付娘子今天不当值!知道大人来,必是高兴的。”
须臾,付娘子领了个小姑娘过来,去年祝缨回来过,小姑娘还记得她,叫了一声:“大人。”
祝缨笑道:“长大了。”又给了她一个红包。
付娘子笑着谢了,福身起来的时候下意识地张望了一下祝缨身后,祝缨道:“大姐没来,她在南边儿陪家父家母了。”
付娘子忙掩住了失望,又问候祝大和张仙姑身体。祝缨道:“都好。”看付娘子过得也还可以,并不富贵但是衣装整洁。祝缨就问:“你还是寄住?”
付娘子道:“是。尼师待我们极好。”老家难回,京城房子也贵,本以为自己能多攒一点钱的,哪知祝缨离开之后大理寺的待遇也肉眼可见地减少了。再遭了一个天杀的苏匡,大家的钱囊不如预期那样丰满。付娘子手上如今有点钱,却不够像计划一样十年就能买个偏点地方的小院子,眼下看来不得十五年?就还寄住。
这些事她不想对祝缨说,说得好像哭穷讨钱一样的。
祝缨问道:“旁人呢?”
付娘子道:“都还在。”
祝缨道:“那很不错了!识字了吗?”
付小娘子道:“我也教一点儿,尼师也教一点。等再大些,再设法送去学堂。”
祝缨摸出一本书来:“那这个给她。”
付小娘子接了,见上面写着“识字歌”,匆匆翻了一页,看到是刘松年写的,又看到祝缨的名字,忙说:“多谢大人!”那这是个好东西。她有一点点的担忧,尼师是好,但是谁教的像谁,小姑娘小小的从经书上认字,终究不美。
祝缨又给小女孩儿留了一份钱:“给她买纸笔。”
蹓蹓跶跶,从慈惠庵出来又去老马的茶铺看了一回,看茶铺的已经换了人。还是个认识的人,祝缨道:“是你?”
来人一见他就跪下了:“恩公。”
祝缨道:“扶起来。”
丁贵忙上前将人搀起。
这人乃是当年托了人情,祝缨将他妹子给放了出来的那个偷儿。祝缨也不挑地方,带人往茶铺里一坐,再摸出一把钱来:“存柜上。上茶,咱们慢慢聊。”
掌柜的亲自上了茶,一边摆一边说:“老马走了,我给发送的。他就将铺子留给了我,我也没地方去,就守在这里。不想恩公过来了。”
祝缨道:“生意还好?”
“是,自从裴少尹代掌之后好多了。”
祝缨在茶铺里闲聊的时候,郑熹正在与蓝兴在宫中一处偏殿里说话。
郑熹开门见山地问:“是谁对陛下说了梧州什么吗?”
蓝兴答得也很简洁:“段琳。祝缨在彼经营十年,万一行事有偏,冰冻三尺,恐酿成大祸一时难于收拾。”
郑熹冷笑一声。
蓝兴似无所觉:“那位小祝大人答得也不错。爬得这么快,难得还能知道穷人不容易。他过关了。”
郑熹拱了拱手,蓝兴微微躬身,两人散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