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晟道:“我知道,家母生气的是太子赏严氏田宅,从未对府中有所表示。”
“每逢年节、生日,都有赏赐。”
“你说这些,她是不听的,她说,竟未从太子手中接过一捻土。”
祝缨能理解安仁公主的意思,但这做得也未免不够聪明了。
她对骆晟道:“陛下有赐,不是更体面吗?”
“说了,就是不听。”
那就没办法了,祝缨不想管这些破事。
她的心中泛起一股厌烦,她只想做事,无论郑党、王党,也都没小家子气到天天听太子的房。她是朝廷大臣,又不是大内总管。
可宫里这些人,关起门来闹还不算,偏偏要闹得宫外也不得安生。许多大臣就因皇家的这些破烂事儿受牵连,还要费心猜这些人的想法、再给他们支招斗法吗?
祝缨一时之间有些困惑,竟不知这些天潢贵胄于民何益,更不知道他们高在哪里、贵在何处。
祝缨道:“动静太大,对太子妃也不好。”
“是啊。”骆晟说。
祝缨道:“老人家上了年纪,您可没有啊。”
说完,拍拍骆晟的肩膀,告辞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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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饭就吃得让人恼火。
祝缨转过一个街角,突然勒住了马。胡师姐猝不及防,惊道:“大人?”
“去陈家。”
这个事,祝缨不想管,但是又不能完全不理会。恰有一个人最适宜关切此事——陈萌。
陈家自家正热闹,今年有新妇,陈放马上要离京,为了给二人饯行,家里一直有客人有宴席。
陈萌跑了出来:“巧了,今天有好大的鲫鱼。”
祝缨微笑道:“巧了,我也有一个好消息。”
陈萌走近了,笑问:“什么好消息?”
“沈夫人娘家侄女就是东宫的严宫人,太子给了严宫人娘家田宅,安仁公主都眼馋呢。”
消息来得太突然,陈萌捋了一下才想明白:“啥?”
祝缨点点头:“才从骆家吃完席,安仁公主的脸,让人不敢看。你,留神。”
陈萌脸绿了。对上安仁公主,倒也不是怕,但是这个老太婆她不讲道理,天上一拳地上一脚的,麻烦!
他勉强地道:“好,我明白了。”
祝缨道:“那我就不打搅了,有了。”
“哎,吃个饭。”
“刚才气饱了。”祝缨摆摆手。
一路回府,前脚刚到,后脚永平公主府上的礼物就又送了来。
苏喆捧着礼单,笑道:“这又是怎么说的?”
祝缨道:“给,你就收下。”
苏喆见她似有不喜,打发了送礼来的人,凑上前问道:“他们家又有什么事要麻烦您了吗?因为太子妃吗?真是的,那么大个人了,不会自己拿主意吗?什么公主、驸马,我来京城的时候,还以为是多么的聪明高贵,现在一看,他们家都是傻子。”
巧了,她也是这么想的,祝缨道:“先帝还是聪明的。”
苏喆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祝缨弹了弹她的脑门儿:“白眼收起来,晴天呢?”
“她出门去了。”
“回来让她到书房来见我。”
“好嘞!”
祝缨去了书房,她觉得自己近来有点心浮气躁,这样不好。拿出今年的家书,重新读了起来,以平复心情。
信中都是关切叮嘱,他们不图谋她什么,只要她平安。
看着看着,这些日子以来的事情又在心头浮现。净是些闹心的事儿。最早不过是些要动手的事务,后来添了派系之争,现在连内闱较量都要关心了吗?升官之后,烦心的事反而变多了!
两种情绪撕扯着,让她略有点烦。
世间安得双全法,如果不能两全,她该怎么做呢?要怎么选呢?
祝缨坐着发了一会儿呆。
直到祝晴天过来敲门。
祝缨道:“来,有件事要给你。”
祝晴天道:“是,是打听什么消息,还是散布什么消息?”
“去打听一下,京兆近来有没有侵夺民田的事。”
祝晴天没有问缘由,答应一声,又把一张请柬放到了祝缨面前:“这是刚才门上收的帖子,是岳大人家送来的。”
祝缨打开一看,是岳桓的帖子,邀她明天过府去品茶赏花。祝缨与岳桓有交情,但是过年的年酒已经吃过一次了。
祝缨看明天自己还有空,便打算赴约。
次日一早,祝缨身着便服,先去拜见了刘松年。预备稍晚一点再到隔壁岳桓家去,刚好能吃午饭。
刘松年家正在打包行李,祝缨吃惊地问道:“您这是要干什么?”
“没看到么?收拾行李准备回乡。正好,不用特意知会你了。”
刘松年不是京城人氏,二、三十年前游历天下,后来被先帝召回京城一困困了这么多年。走,倒也是情理之中。
可是“就这么走了吗?”
刘松年懒懒地看了祝缨一眼:“怎么还走不得了?”
祝缨还以为他留在京城是有点怀念王云鹤的呢。
刘松年冷冷地道:“又不是小儿女,见识少,一件事、一个人就当是整个人生了。”
祝缨点了点头,道:“路上小心,别往太偏僻的地方跑,年纪也不小了,嘴巴又不饶人。”
刘松年面无表情地扬起了巴掌,祝缨笑着倒退了出去,去岳桓家吃饭去了。
站在岳桓家门前,祝缨往拴马石边多看了两眼,那里有一匹颇为神骏的马,乌云踏雪,来的时候还没有。
门上识得她,笑着迎了进去:“我家官人与杨祭酒已等候多时了。”
“杨祭酒?”
“是。”
祝缨有些诧异,她看不出来自己与这位杨祭酒有什么共通之处。她又不读书进学,而杨祭酒,此前并未听闻。难道是这两天才任命的么?
上任祭酒是年前告了个病假,但现在年假还没过完,明天才开始应卯,任命是怎么下的?
带着疑虑,祝缨迈进了岳府。
岳桓与杨静正在谈笑,看到祝缨来了,岳桓起身道:“来来来!这就是子璋了!”
杨静站了起来,祝缨也看了过去,一看之下,不由有了同一个念头:怪不得岳桓笑成这样。
杨静是个美男子,如果为“君子”画张像的话,画出来大概就是他的样子了。煦煦如玉,见之便觉他是个光风霁月之人。
家里有这么一个人,是值得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