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山洞。
风从外面灌进来,很快,豆大的雨点砸下来,外面下雨了。
羲九歌扫了眼不远处,那里有一块凸出来的石头,一个刚出生的婴孩粗粗裹了几块布,就放在石头后面。
平时这块石头或许还能遮风保暖,但现在下起了雨,夜风裹挟着雨丝,不断从洞口飘入,石头上很快漫起一层阴潮。
这种环境,大人在山洞里睡一夜恐怕都要生病,更别说一个孩子。羲九歌叹气,觉得那个奇怪的小东西多半活不成了。
她是一缕四处游荡的神识,别人看不到她,她便借着身份便利,听完了山洞里一对姐妹的争吵。
羲九歌不知什么是美,但她看到山洞那两个女子时,便觉得这两人长得很舒服。若以她们为标准,躺在襁褓里的那个小东西可就太丑了。
羲九歌想,可能就是因为他太丑了,姐姐才坚持要将他掐死。只是姐姐刚刚生产,身体虚弱,终究没抢过妹妹,那个孩子这才活了下来。
但姐姐走前也放了话,这个孩子此后是生是死,都和她没关系,她决不允许流着轩辕氏血脉的孽种步入九黎族领地。
说完,姐姐就扶着石头,硬是一步都不让人扶,头也不回出去了。妹妹虽然力争孩子是无辜的,但姐姐走后,她也不知道拿这个孩子怎么办。她只能从自己衣服上扯下几块布,勉强把孩子包裹好,又在附近找了个半烂的野果,挤成汁滴到孩子口中。
之后,她找了个避风的角落,把婴儿放在石头后,便回家了。
若有人能看到羲九歌,会发现她只是一个七岁女童模样。羲九歌自己都是个孩子,如何懂照顾婴儿?但她感觉,把刚出生的孩子扔在山洞里,仅喂果汁充饥,好像不是正常法子。
屋漏偏逢连夜雨,妹妹走后没多久,外面下雨了。
可能,妹妹潜意识里也觉得这个孩子该死吧。硬生生掐死太过残忍,如果在野外被冻死、饿死,或者被魔兽吃了,那便是天命不留他。
羲九歌看向石头后面,那个孩子仅有细微起伏,几乎都听不到呼吸。她是一缕神识,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目睹他等死。她不知道他是谁,为什么母亲不喜欢他,只希望如果有来世,他能投胎到一个愿意照顾他的家庭里。
羲九歌等了一夜雨停。她本以为这个孩子出生在傍晚,所以天才黑了,没想到过了许久,天空依然是灰蒙蒙的。
即便阴天,也不该毫无光亮,羲九歌慢慢意识到,这好像是一个没有光明、终年阴暗的地方。
没有光明,便没有日夜之分,羲九歌全靠看黎瑶什么时候来来确定时间。这段时间羲九歌已经知道,那天争吵的姐妹叫黎璇和黎瑶,妹妹黎瑶是族中幺女,尚未出嫁,姐姐黎璇夫婿不明,生下一个“孽种”后,就将孩子丢在山洞,不闻不问。
而这个孩子也属实命大。第一天时羲九歌便觉得他活不成了,可他气息微弱,却始终连绵不绝,第二天黎瑶踏着泥泞赶来时,看到孩子还活着,也很是意外。
既然孩子还活着,那就不能当不知道,黎瑶只好继续养着他。黎瑶几乎每天都会来一趟,给孩子喂些食物,然后就把孩子留在山洞,独自回家。
魔界环境恶劣,阴冷潮湿,连黎瑶都时不时生病,可是这个孩子缺衣少食,无法自保,被扔在山洞里竟然一直没咽气。
这样往返了一段时间后,黎瑶也对孩子生出了感情,她望着不知是黎明还是黄昏的天幕,说:“连天都不肯收你,看来你注定要在这世上受苦。孤影临冰镜,寒光对玉颜,魔界分不出昼夜,也不好说你到底生在黎明还是黄昏,姑且算作黎明吧。姐姐不认你,但你体内终究流着一半九黎族的血,你只好跟着我们姓。以后,你就叫黎寒光吧。”
羲九歌飘在山洞里,听到这个名字,觉得自己被丢下了。连他都有名字了,为何她没有?
羲九歌想要问那道神秘的声音,可是,除了最开始,它再也没有出现过。
别人都有的东西,她却没有。羲九歌很不高兴,她不想再看这个小丑八怪了,她随便找了个方向,去其他地方游荡。
羲九歌在魔界飘了很久,这里没有光明,全年一半的时间是阴雨霏霏,另一半的时间是冰天雪地,景色终年不变,仿佛连时间都抛弃了这里。
灰蒙蒙的东西看久了实在无聊,羲九歌发现还是那个小丑八怪有意思,便原路返回,回去找那个小东西。
羲九歌在路上飘了很久,好容易才辨认出她离开时的那座山。明明山洞一模一样,但是,那个小丑八怪不见了。
她在山路上看到一个细长的人影在和野兽搏斗,他看起来有bā • jiǔ岁,以黎璇、黎瑶的标准看,长得还算标志。但他现在被咬的浑身是血,狼狈不堪,算不上美。
羲九歌扫了一眼,面无表情地飘走,专心寻找她的小丑八怪。她在山路上飘了一圈,遇到一群孩子抬着血淋淋的魔兽尸体,叽叽喳喳说:“这才过了多久,黎寒光那个怪物就能杀魔狼了。我们趁他不能行动抢走魔狼,他会不会来找我们麻烦?”
“不会的。”领头的大孩子说,“他哪配姓黎。我爹说了,族长特别厌恶他,不允许他进入九黎族的领地,只要我们待在部落附近,他不敢进来的。”
剩下的孩子放了心,欢欢喜喜分割魔狼:“皮毛虽然被割坏了,但贱一点还能卖出去,骨头也值钱……哎,内丹呢?”
羲九歌对这副血淋淋的场面无动于衷,但她注意到这群孩子提起“黎寒光”。黎寒光,不就是那个小丑八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