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
像是个不可提及的逆鳞,钟浅夕实在不知道该回点儿什么,总不能生硬地问候帝都天气如何,索性就没回了。
日子如常流水般的淌,窗台那颗命途多舛的多肉冒出青绿叶片,关于陆离铮的传闻不绝于耳。
卫生间是个八卦的好去处,钟浅夕分别听到不同版本的旷课原因
陆离铮旷课去陪某个女朋友过生日/女朋友还是那天新坐车后座的那个。
季舒白满心满眼都是林致远,对其他异性生物不怎么关心,而寻旎日常云里雾里的不着调,同样对陆离铮没多大兴趣。
钟浅夕过得很平静,就好像从来没有与陆离铮单方面重逢过一般。
福利院常有孩子被领养,每个小朋友在的时候她都以真心相待,可大前提是必须接受离散,目送他们拥有更好的未来。
这些年迎来送往,午夜梦回,独自背负,无法倾诉。
多少有几分凉薄刻入骨血里。
钟浅夕过早认清身旁没了谁都还要继续在这条名为人生的路上踽踽匍匐下去的道理,她根本无所谓陆离铮今天有没有坐在自己身旁的位子上。
过得好就行了,见与不见都没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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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金跑车破风疾驰,跑道留下漂移时摩擦的胎痕。
维修人员在车停稳后迅速涌上前对车辆进行检修,陆离铮捧着头盔朝休息室走。
赛车服熨贴,勾勒着宽肩窄腰,拉链被扯下大半,露出凹凸有致的锁骨与精壮胸膛,汗珠顺着紧绷的下颌线滚落,他抬手把湿发往脑后捋,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水里浮着碎冰,陆离铮仰头喉结剧烈滚动灌水。
咬住颗冰球,含在左腮,低头去摆弄了两下手机。
短信箱里被各色垃圾短信填满,没有一条是来自于钟浅夕的。
他们的聊天止步于陆离铮主动报备的那天清晨,她没回,他也就没再发。
乍见是因为少女过分明艳好看到挪不开眼,后来觉得神秘又有趣,很难有谁把乖巧百变结合的那样好,毛茸茸的小狐狸,是很想追,是想搂在怀里亲揉。
爱不释手,想要占为己有,可实在也没有非要强迫人家怎样的心理。
就跟同陆芷萝的说教一样。
潇洒如风与不强求他人的利落,陆离铮都能做得极好。
你若无心我便休呗。
况且陆离铮需要做得事情足够多,不会隅于暧昧浮动的情爱中。
陆离铮抛开手机,斜躺回休息椅上,明媚的光线照落,他用手背抚于眼前遮挡,脑海中倏地又浮现出少女的身姿。
是粉发的模样,在繁花锦簇的花圃里穿梭,修长的天鹅颈宛若块细腻的璞玉,仿佛察觉到视线,扭过头来眉眼弯弯,笑着喊了声,“哥哥”。
少女歪头,软甜的做打气手势,“哥哥要赢给我看呀。”
“操。”陆离铮坐直,爆了声粗,空调温度开得很低,却完全阻止不了心头燥热。
想给她打个电话,但现在是上课时间,白折腾。
陆离铮缓了半分钟,决定出去再练两圈车,空空全是废料的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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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这串全是网址的短信时,钟浅夕还迟疑了一秒,被盗号一般会给好友群发垃圾网站,但没听过谁是□□的,总不至于是陆离铮丢了手机吧?
她点开来,才发现是个正经视频网址。
标题:[2015FIAGT1(国际汽联超级跑车世界锦标赛)帝都站剪辑]
钟浅夕塞好耳机播放,起点处涂色各异的顶级超跑并排,视频右侧浮出赛道对应的选手名称。
精准的对应上:003LULIZHENG
主体黑色的布加迪威龙下盘肆意蜿蜒着明黄色纹路。
枪响瞬息油门轰燃炸裂,黑金超跑犹如利箭离弦,化作一道幻影,一马当先。
引擎咆哮,车轮抓地漂移时的摩擦声令钟浅夕牙酸,过弯时有酒红跑车迎头别过来妄图逼陆离铮让线,但黑金跑车不退不避,陡然加速,和后车拉开距离,引擎声震耳欲聋。
光是透过视频观看就无法呼吸的极速竞技运动,钟浅夕凝神屏气,看着那道虚影疾驰、漂移、无比丝滑的顺过巨大弯道,和紧咬不放的对手一点点扯开距离。
陆离铮撞线以绝对优势获胜,冲线后切了车内镜头。
黑色护面头盔笼住大部分面部,只露出眼睛,双锐利狭长的凤眼里盛满轻狂意气,明亮的如同星辰,没有半分激动或是惊魂未定的紧张感。
是笃定自己会赢得比赛的镇静自若,少年人轻狂桀骜,一个眼神俯视天下。
钟浅夕听见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的响彻在狭仄卧室里。
自动播放跳到了P2,是车内录像复现的操作。
起势油门狠踩,干脆利落地把方向盘打死卡到尽头,又手掌抚着转回半圈再狠打。
全部都是看不懂的操作。
可心就是会为他而跳动。
钟浅夕抚着心口平息许久,认清自己大概率是错的,自己大概率是错的,如果陆离铮冲线时她能在现场的话,会激动的扑过去抱他道恭喜吧?
可是我现在没有那种资本站在赛车场内了。
接触过陆离铮这种恣意疏狂的人,是没办法再做到遥在远处愿闻君安康就满足,应该是见与不见,一生都想和他相拥才对。
攥着手机的指节发白,视频再次被播放。
钟浅夕不住地咳嗽起来,她有点儿感冒,今天正好没有拍摄计划,昏昏沉沉地睡到了午后。
沐城下了一宿的暴雨,刚刚拨云见日,微明的光线透过窗帘间隙洒在被面。
钟浅夕垂着眸子去抓那道根本握不住的光。
光线破碎后又重铸,尘埃在其中翩跹起舞。
是谁的叹气响了又响,遗憾盈满狭仄的卧室,到底被手机的铃声叫停。
“浅浅。”陆离铮慵懒散漫的调子里带着点儿愠然的调侃,“爷不联系你,你是就不准备再联系我了是吗?”
钟浅夕皱紧眉头,轻声细语的否定,“我才没有。”
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联系你,你如果在我面前的话,我会尽可能的对你好,可不在的话,有没办法。今朝你我云泥之别,我难道多给自己添点儿难堪吗?
“你看看最后一条消息是谁发的,再来说你没有。”陆离铮气笑了。
他那边的背景音喧嚣热闹,隐约能辨出是正在吃饭抑或庆功宴上。
“……我真没有。”钟浅夕人在感冒中,呼吸不匀,奶声奶气地呢喃。
陆离铮低笑,漫不经心地哄,“你是什么品种的猫?”
“啊?”钟浅夕不解,轻哼疑问词。
陆离铮把玩着磨砂打火机,恍然大悟似的感慨,“是闭着眼把杯子从桌上推掉打碎,然后萌混过关直接嫁祸给狗的那种小猫咪是吧。”
钟浅夕反唇相讥,“那你的意思是你是狗咯?”
陆离铮噎了半拍又如常懒洋洋地应答,“敢说我狗的,浅浅是第一个。”
“你拿我怎样?”钟浅夕仗着距离远,有恃无恐。
陆离铮随口道,“喵一声给哥哥听,其他的就都随你。”
“阿铮,你傻笑什么呢?跟女朋友打电话呢?”吊儿郎当地男声蓦地打断他们的猫狗比拟,“有妹妹照片吗?不带来给哥哥姐姐们见见啊?”
接话的是个熟悉又陌生的女声,温柔甜美,“唉?你去趟沐城,就有喜欢的人啦?快给姐姐透一透,是谁。”
陆离铮那边的嗓音忽远了,响起声冷清不悦的“闭嘴。”
回应他的是另一个冷调磁沉的男声,闻落行淡漠呵道,“陆离铮。”
这声直接做实了钟浅夕的猜测,刚才问自己是谁的就是舒悦窈。
‘他们有在一起呢,真好啊。’钟浅夕揉红鼻尖,突然有泪意涌上心间。
隔着听筒听见自己亲哥跟小时候形影不离的邻家姐姐声音是什么感觉呢?苦涩与无助塞满心间,又被扫清,抹着泪挂上笑意。
从前的朋友们都已长大,其中不乏娱乐圈大红大紫、金融、科研等领域光芒万丈的。
钟浅夕顺着其中一个的微博关注,摸索着找到不少朋友的微博号,注册小号挨个关注过去,闲暇时间偶尔会刷刷她们的动态。
后来互联网流传着段看似极有道理的论调。
[人之所以会怀念从前,都是因为现在过得不好。]
但她有一万个理由反驳这句话,与某位推心置腹的渡过某段漫长愉快的时光,哪怕终有一日各走各路,也不是抹杀掉曾经肝胆相照的理由。
偷偷想念不会影响往前继续走下去,所有经历摧毁构建成当下的自己。
听筒那侧脚步声响起,彻底安静了下来,陆离铮才又开腔,“抱歉,我在跟朋友吃饭,我就先挂。”
“能别挂吗?”钟浅夕吞咽口水,轻声哀求,“你别挂,也不理我,就放着就行了,我很想你的声音……和朋友聊天也无所谓……要是有不能让我听的,那就算了,你挂吧。”
陆离铮立于长廊尽头,光牵扯着他颀长的影子,他挑眉,若有所思的戏谑道,“浅浅是喜欢听别人说你是我女朋友吗?”
“喵。”钟浅夕以婴儿的姿态蜷缩在被窝里,手指掐着被角,乖顺的学猫叫给他听。
“汪。”陆离铮失笑,喑哑撩拨,“嗯?女朋友?”
她闷声反驳,“谁是你女朋友?”
“啪嗒”打火机开合,陆离铮点烟,不再逗他的小河豚了,他话锋一转,换了个平常的话题,“帝都有挺多乱七八糟糕点的,你有什么想吃的?”
钟浅夕不假思索,“螃蟹酥?”
陆离铮答,“这怎么看,都是南方特产?”
“那算了吧。”钟浅夕悻悻回。
陆离铮慢条斯理讲,“不过很巧,我家厨子做螃蟹酥很拿手,你还有什么想吃的?”
“没有了。”钟浅夕时刻警醒做人不要太贪心,又试探性的追问,“所以你不会挂断的对吧?”
陆离铮以实际行动给了她答案,那天他就真的一直在通话中,钟浅夕给自己按了静音,就那么安静地免提外放当作背景音听。
“呦,你女朋友哄好了?告诉你几次了,当酷哥是没有好结果的弟弟。”
——能这样熟稔喊陆离铮弟弟且不被还嘴的,只有容磊,因为他是带血缘关系的亲表哥。
舒悦窈诚恳道歉,“对不起,我不口嗨了。”
陆离铮语气平和许多,认真回,“没有,不是我不想给你看,是我真没有她照片。”
“你这话还不如就直说不想给窈窈看呢。”徐扣弦的音色如旧时那般清亮。
“徐律言辞越发锋利啊。”顾意为再次应证钟浅夕的猜测,讲话时伴着铜钱击打钝器的厚重声响,“来算卦吗?我六爻现在相当牛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