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惩看了他一眼,安抚道:“你也不必如此担忧,我瞧着好像并无大碍。”
除却那夜看到他们殿下用毒蝎养蛊虫,后来卫惩又撞上好几回。
别看宣王殿下白日时总是端得一副斯文和善的面容,但私底下,时常有些坏心思在。
他大概是见卫惩撞破了他的秘密,便再不藏着掖着,不仅当着他的面大大方方地让毒蝎咬他手腕,还特意挑在卫惩巡夜的时候办这事。
卫惩问过几个巡夜的下属,下属们都说没见过夜间蝎房亮着灯,还说他们在卫惩询问过后特意上了心,之后再巡夜时特意蹲守在蝎房外,没见过可疑的人出入。
卫惩便知道,这是他家殿下给他的“独一份的宠爱”。
后来卫惩便心如止水,看到蝎房亮着灯,连招呼都不进去打了,权当没瞧见有人进去。
如今已到七月中旬,那群蝎子终于全都阵亡。
下属战战兢兢,将最后一只毒蝎尸体捧到宣王面前,宣王还假模假式地宽容大度了一回,说不是什么大事。
等人都散去,殿下又故意对着他唉声叹气,说明明已经万般小心了,怎么还是都养死了呢?
卫惩听罢嘴角直抽抽,您那是养吗?您那分明是糟蹋东西。
毒蝎都消耗完了,薛执也不好再大张旗鼓叫人去买,只能私底下盼着哪家又有谁要用毒物残害手足,到时候他好再假公济私一番。
毒蝎的毒液进到他家殿下的身体里,于他的身体无害,又能镇住蛊虫之毒,这以毒养毒之法林长翌似乎并不清楚。
那是不是说明,他家殿下真的知道应对之策?
他每次都打发林长翌走,并不是怕人担忧、讳疾忌医,而是真的觉得林长翌大惊小怪了?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若是如此,那他们当真不必再杞人忧天。
卫惩决定信任薛执一次。
“林太医,我家殿下这回突然发热,一点征兆都没有,是为何啊?”
卫惩前日才按着殿下的嘱咐,准备好进宫的东西。结果一宿过去,临出门了,卫惩等了小半个时辰没等到人出来。他推门一看,人毫无知觉躺在榻上,都要烧熟了。
林长翌叹道:“蛊虫长眠多年,眼下初醒,身体自然要与之适应。”
适应之时发起高热,正是身体排斥外来毒虫的反应,也实属正常。
“我不担忧这些,我只担忧情蛊发作时,他能不能受得住。”
“情蛊还会发作?”卫惩诧异道,“是什么样子?”
林长翌摇头,“此乃我猜测罢了。”
凡毒皆有发作之时,按照常理,情蛊自然亦有。
蛊师早二十年便于江湖中销声匿迹,留下的书面记录更是少之又少,坊间那些读物话本所记录的皆是九牛之一毛,浅显得不能再浅显,毫无用处。
无有经验之人引导,无详细的医书记述,全靠他自己摸索,这何时是个头啊。
只怕等他学有所成,宣王殿下也已经深埋地下了。
“不过我对蛊虫的习性已有些了解,只期盼着殿下身体里种的是母蛊,母蛊尚有一线生机,若是子蛊……”林长翌摇了摇头。
母蛊无害,子蛊却阴毒。
子蛊食人间最恶之情之欲,它的诞生本就充满邪恶。
而母蛊原是因爱而生,它最早是楚人对爱侣表达衷心的一种方式。
“情蛊可使深情之人愈发情根深种,若是真心爱一人,便在自己的心上为她种下蛊虫,自此后,所受的情爱之苦都会比旁人更加深刻。”
在这个世上,若是遭人暗算,那必是子蛊。
母蛊需要寄生者自愿,若非是用情之深,没人会对自己下手。
爱?
林长翌苦笑。
宣王殿下爱的怕是只有御司台里那一桩桩一件件公事吧,怎么看他都不像是会自愿给身体里下母蛊的人。
所以这个世界上,存在的多半是这样的情况——
要么深爱时甘愿种蛊,后来因爱生恨,便操控着子蛊,折磨旁人。
要么单纯的做坏事,无关情与爱,靠子母虫之间的联系,对旁人施加控制,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或是做损人利己的事,满足自己的贪欲。
细细剖析完毕,才发现没有一件好事。
卫惩脸色凝重,犹豫着要不要把陆夕眠的事讲出来。
林长翌唉声叹气的同时,手上捻蜜饯的动作愈发快了起来。
“这还怪好吃的……”他嘟哝道,“你尝尝。”
卫惩心不在焉接过一颗放在嘴里,咀嚼了一下后,顿了顿,“嗯,是挺好吃,再给我来一个。”
“这是哪儿来的?管家买的?”
“可能吧,回头问问,再叫他买点。”
宣王殿下不爱吃这些,从来不碰,所以无人往他身上想。
坐了一会,两个人悲伤的情绪散的差不多了,纷纷站起来往外走。
“林太医回哪儿?”
“我回太医院,今晚是我当值。”
“那一起吧,我正好顺路去趟御司台。”
“好,卫大人做我的马车吧。”
……
卫惩回衙门忙碌了一天,直到午夜才回。他回府上哪儿都没去,径自去盥洗室沐浴更衣。
洗净一身汗味,一边用干帕子擦头发,一边往卧房走。
推开门,反身关好。他低着头,打算往里走。
屏风后,书案旁,隐约有一人影浮动。
“回来了。”男人嗓音微哑,如夜中鬼魅。
卫惩吓得魂险些飞了,后背撞上门板,发出一声巨响,他哆哆嗦嗦:“殿、殿下?!”
“嗯。”
男人衣冠整齐,打屏风后走了出来。
“您有……”
“那包蜜饯去哪了。”
卫惩:“……”
他脑袋空白了一瞬,勉强从记忆里扒拉出来那段回忆。
甜甜的果子仿佛又进到了他的嘴里,开始分泌口水。
卫惩咽了咽口水,“是那个在前厅里,用黄纸包着的吗?”
“嗯。”
“吃、吃了……”
薛执脸色变了变,“都吃了?”
他回书房时忘记带过去,等折返回前厅时,才发现连果带纸都不见了。
当然不可能是不翼而飞,而是家里出了贼。
“也没,就是……世子分了我一半,我觉得挺好吃的,就带去司衙给弟兄们了……”
薛执:“……”
他深吸了口气,压着嗓子:
“你不知那是别人的?你凭什么跟林长翌分了?又凭什么再分给旁人?慷他人之慨,你要脸不要??”
卫惩一头雾水。
不说别的,从前家里也不是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啊。
老管家好买些零嘴吃,有时他落在别处,卫惩和下属们也吃过不少,这些殿下不可能没听过,也从未这么凶地骂过他啊。
殿下从不骂人,怎么今日性子大变了?
卫惩不太敢吱声。
因为此刻的宣王险些显然生气了,非常生气。
薛执胸口怒意翻滚,几个深呼吸才勉强压下。
他抬手按了按头。
罢了。
拉开门往外走。
迈出门时,他冷着脸回头,声音凉如冰窖:
“你,本月俸禄扣光。”
卫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