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吩咐过,请您稍等他片刻。”
“他呢?”
“殿下去沐浴更衣了。”
陆夕眠点了点头,“哦,也是。”
不说他在金宁宫待了一天一夜,就说他们方才抱了那么久,他出了一身汗,是该换身衣裳。
陆夕眠想到此处,身子突然僵了下,她悄悄瞥了一眼卫惩。
他正背对着自己,坐在书案的一侧,低头写着什么。
陆夕眠紧张地四处望望,四下无人,偷偷摸摸地抬了下手臂,手抓着袖口,凑到鼻前闻了闻。
好像没什么汗味,还好还好。
陆夕眠放了心,手放回腿上,乖巧地坐着。
屋子里静悄悄的,陆夕眠慢慢开始觉得不自在。
她心里别扭极了,原先觉得只要把自己的心意告诉给薛执就好,旁的都没想。
可那冲动劲儿一过,她看着薛执亲近之人这般亲和地对她,她又开始害羞。
方才管家热情坏了,就差把她当菩萨一般供起来。卫惩也是,比从前少了些疏离,笑容都更和善与……慈祥?
陆夕眠窘迫地咬住了唇,抠起了手指。
哎呀,这会儿再觉得害羞是不是太晚了?
“陆姑娘?陆姑娘?”
卫惩不知叫了多少遍陆夕眠才听到。
陆夕眠回神,“啊?”
卫惩笑道:“我们殿下说,您若是无聊的话,可以随意逛逛。”
“啊……那不太好吧?”
卫惩道:“没什么不好的,反正您以后也是我们殿下的……咳。”
他看女孩蓦地涨得通红的脸,及时地止了话头。
跟在宣王殿下身边久了,卫惩自然也学会了几分体贴。
他摸了摸鼻子,主动岔开话题:
“对了,姑娘听说前几日我们殿下办的案子了吗?”
陆夕眠点头,“是程家那件事吗?我知道。”
卫惩犹豫了下,往门外看了一眼,确认无人,才压低声音道:“陆姑娘,我感觉我们殿下就是因为这个案子才不开心的。”
陆夕眠诧异道:“这桩案子?”
卫惩不确定地点了下头,“只是我的一种猜测。”
陆夕眠从榻上跳下来,在他身边的椅子坐下。“你详细说说。”
卫惩将案子娓娓道来:
“原先的案子我就不说了,那件事大理寺处理得差不多,同殿下无关。要说的是敬国公世子,程岸。”
“程岸算是殿下的表哥,按理说关系并不太近,不该有多难过的,可殿下那天晚上对着程岸的尸体坐了一晚上。”
陆夕眠对薛执鉴毒的能力也有所耳闻,“殿下需要一夜的时间去甄别吗?”
卫惩摇头,“我不知,有关毒的事情,只有殿下最清楚最擅长,我们都是门外汉。”
“那也许他确实需要那么久来辨别呢?一夜时间,也不能说明什么吧?”
卫惩叹了口气,“陆姑娘有所不知,此事的疑点不仅在于此。”
“首先,殿下出来时的状态就不对,他看上去像是……害怕?”卫惩皱着眉,“属下跟随殿下多年,很少见过他那样。”
害怕这两个字蓦地刺痛了陆夕眠的眼睛。
她回忆着自己找到薛执时,见到他的那副样子。
孤零零地缩在墙角,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十分没有安全感,也像是在害怕。
“从前殿下查验完尸体,每次都会将那种毒物会导致何种体征教授给仵作。他从来都不会亲自剖验尸体,”卫惩道,“无人知道殿下是如何看出来毒物的,他也从来不会说。”
“但我多少猜到一些,每回他从验尸房出来,我都会负责将死尸入殓,凡是经殿下过手的毒案,死者胸前的衣裳口会少一块。”
“服用过毒药的人,死前多半都会呕血,无论多少,都会有一些,正好会染在这个位置。”卫惩在自己胸口出比划了一下,又道,“所以我私下猜测,殿下或许是从那些血迹中找寻到蛛丝马迹。”
“所以……这回也少了一块?”陆夕眠云里雾里地问道。
“嗯,这回跟每次没什么不同,”卫惩低声道,“所以按照以往的经验,他至多一个时辰就该从那屋子里走出来了。”
可这回却用了整整一夜。
按理说用同样的方法便能分辨,就说明在难度上并不比其他案子要难多少,起码对于薛执来说,该是一样的得心应手。
可这回是卫惩唯一见过的,薛执的状态很不对。
而且,薛执后来还消失了一天。
陆夕眠脑子乱乱的。
连卫惩都想不明白的事情,她自然更想不明白。
“陆姑娘,我们殿下虽然擅长毒案,但这并不代表着,他喜欢做这件事。”
卫惩说,薛执最讨厌的就是用毒害人。
他说薛执十七岁的时候比现在更年轻气盛,容易冲动一些。
他那时还是十皇子,并不被先帝重视。
得以让这么一位不受宠的皇子走进皇帝视野里的,是因为当时发生了一件事。
一位皇亲国戚死于毒案,众人皆束手无策,是十皇子一语道破其中关键,才顺利查出真凶。
后来先帝注意到他,又从大理寺积压的案卷中挑了两个陈年旧案,薛执都顺利破解。
先帝自此对他另眼相看,特意为他设立了御司台。
薛执不骄不躁,坦然谢恩。
御司台成立后,地牢里关进去的第一名死刑犯,便是令薛执扬名的那两案中,其中一案的真凶。
那是个心狠手辣的惯犯,死于他手里的少女不计其数。
已经判了死刑,只等到日子问斩,照理说关进去后,薛执便可以不用再理会了。
可就在一个深夜,薛执进了地牢。
他带了许多毒物进去,皆是那人用过的,他将那罪该万死的人折磨了日。
日后,奄奄一息的死刑犯上了斩台,用生命偿还他犯下的罪恶。
卫惩是唯一亲眼见过薛执狠辣手段的人。
他当时旁观着,只有一个感觉,薛执当时真的恨透了用毒害人的那个人。
后来随着年龄增长,薛执做事收敛了许多。
他笑着的时候越来越多,周旋于众人间也愈发得心应手。
深夜进地牢,私刑处置囚犯这种事他也就做过那么一回,之后再也没做过。
他收敛了脾气,改了许多习惯,但不变的,是他依旧厌恶的那件事,从未改变。
后来相处得久了,卫惩便愈发确信,薛执当真十分厌恶用毒药害人这一点。
“殿下他对程岸的死应该没有多少悲伤,不是冲着这人,那就是……”
“说什么呢?”
房门口突然传来一道略带笑意的男声。
卫惩噤声,心虚地同男人对视了一眼,便慌张地错开了眼神。
陆夕眠没听到门口的声响,她还正疑惑地看着卫惩,“卫大人,就是什么?”
卫惩缩了缩脖子,不敢吱声。
门口的男人迈步走了进来。
他刚沐浴完毕,散着未干的头发,外袍随意松散地披在肩上。
他目不斜视,直奔女孩而去。
“卫大——”
陆夕眠的身后蓦地贴上来一人。
薛执轻声笑着,从她身后将人抱住。
大手握住她的小手,严丝合缝地扣入掌心,按在腹前。
陆夕眠蓦地回头,唇若即若离地擦过了他的脸。
薛执低低笑出了声,他温柔地看着她,“在说什么?”
“唔,没什么,就是同卫大人闲聊两句,”陆夕眠红着脸,“对了,卫——”
卫惩尴尬得头皮发麻,心里念叨着别叫我别叫我求求了。
他埋低了头,放轻脚步,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陆夕眠越过男人的肩膀,只看到一个仓皇逃窜的狼狈身影消失在门口。
临走时还不忘给他们关上门。
陆夕眠诧异地张了下唇,正打算说话。
薛执收紧手臂,把人往自己怀中按了按。
一言不发,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