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陆绥铮:“……”
苍天。
“那你,那你……那她……你们……”陆绥铮语无伦次,一时间缓不过来,他抹了把脸。
好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最终化为一句:
“罢了,我知道了。”
陆绥铮慢慢转身,打算离开。
薛执叫住他,“等她醒了,本王会亲自送她回去。”
“嗯,嗯……好。”陆绥铮脑子乱乱的,往外走。
“大将军,本王一刻都等不了了。”青年负手望着破晓时分的天空,低声道,“提前知会您一声。”
陆绥铮背对着他,沉默良久。
转身,神情复杂,“经此事后,殿下似与从前不同了。”
雷霆手腕,干脆利落,全然不似从前那个圆滑温和的宣王。
“您说笑了,本王一直是这个样子。”
薛执脸上再不见丝毫笑意,他摘下了那张伪装的善面,露出了他最本来的样子。
“是吗。”陆绥铮叹了声。
一贯如此,只不过现在不愿再装了。
陆绥铮慢慢朝外走,快出院子时,他又回头,目光在青年那纤细瘦弱的手腕上停留了一瞬,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喃喃道:“劲儿怎么会那么大呢……”
摇摇头,走了。
陆绥铮回到家后,便将老夫人与大房所有仆从都关了起来,任由老夫人与苏氏如何闹都不松口。
他说自己重要的东西丢了,非得把所有家仆都聚在一起详查不可。
最后还真的在其中一人的枕头下找到了东西,遭了陆绥铮的一顿毒打,而后关了起来。
哪里是丢了东西,分明是陆绥铮害怕苏家安插进来的眼线再察觉到什么异样。与其担忧他会出去报信,不如直接关起来。
苏家和宫中定会掀起一场大乱,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瞒好陆夕眠彻夜未归的事,以及斩断他陆家同苏家的关系。
至于宣王那边,他自己做过的事,自己去操心吧。
若是这点本事都没有,陆绥铮才不会将女儿嫁过去。
王府那边,陆夕眠醒后又缠着人亲昵了许久。
她追问他,有没有收到那盆花。
薛执摇了摇头,昨日事情繁多,他还在同刑部的人说话,就见卫惩急匆匆地进来。
得知她出事,他紧急中断了公务,找到她后,一直都没得空。
卫惩把花盆抱了来,陆夕眠见花还好好的,长长松了口气。
她强调说这是第一盆她养活的花,要他好好养着。
薛执笑着应下。
午时,薛执亲自把人送回了将军府。并未多停留,盛着马车去了御司台。
到时,“客人”已经等了他许久。
这个许久,是八个时辰。
椅子上的男子见宣王进门,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
他来这御司台没有十回也有五六回了,每次宣王姗姗来迟,都会笑着同他道歉说:
“李公子?抱歉,久等了。”
宣王就是这样,不管对方是否犯了错,也不管自己是否占理,他叫旁人久等,总是会先说声对不起。
李序应光是今年就听宣王殿下对他说过三回抱歉,次数多了,他便觉得自己了不得。再加上薛执说话时总是温声细语,和气友善,李序应渐渐不把宣王看在眼里。
今日他在这等了一宿!那帮人不分青红皂白地把他抓来,关在这屋里,不给吃的不给喝的,分明就是狗仗人势!
李序应不觉得是宣王叫他们这么做的,肯定是那些下面的人瞒着宣王。
宣王才不会那么对待他。
毕竟他只是做些买卖,都是符合律法的事,宣王绝对不会把他关起来的。
李序应理直气壮地坐在椅子上,等着薛执的道歉。
可他见到男人进屋,见到男人一眼都没看他,看着男人走到博古架前,开始抚摸架子上的宝剑……
一直没等来道歉。
“宣王殿下,您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薛执冷淡地睨他一眼,“过分?”
这一眼叫李序应顿时清醒。
他头皮发麻,慢慢站了起来。
怎么回事,怎么感觉宣王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不再脸上常带着笑意,也不再温和,他眉梢眼角都充斥着冷淡与漠然。
看人的眼神很锋利,充满攻击性,叫人不敢与之对视。
压迫感实在太强,李序应擦了擦额角冷汗。
薛执将架子上的宝剑取下,拍到桌上。
他慢条斯理,冷淡开口:
“李公子卖过什么,自己都还记得吧?”
“……记得,记得。”李序应的嚣张全无。
“写下来。”
“啊?”
“卖过什么不该卖的,你自己心里清楚,只要你写下来,本王可以既往不咎。”
李序应躲避了眼神。
薛执冷笑了声,轻描淡写开口,一一细数。
每说一句,李序应的冷汗便多一滴。
陆夕眠受伤那日,三皇子放的那挂炮竹是跟李序应买的。
前段时间敬国公世子程岸被人毒杀,毒也是严成锦从李序应这里买的。
还有昨日,苏翊昙从李序应这里买来的那两种药。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从前薛执不想计较,可如今……
薛执将宝剑拔出,懒洋洋地靠在书案前,指腹慢慢划过锋利的剑刃。
他漫不经心地摸着宝剑,淡声道:“写完了,再出这个门,你都可以说没有卖过。”
李序应眼前一亮,“真的?您不追究?也不会有别人再找我麻烦?”
薛执没说话,将剑指向了他。
“好好,我写。”
签字画押,罪行都交代完毕。
“只要我不出去乱说,您就不会追究了,对吧?”
李序应再次确认道。
薛执把门打开,偏了下头,示意对方快滚。
李序应心事重重出了门,前脚迈出门槛,他惴惴不安,“殿下,您方才是不是真的想要我的命?”
他这些年站在刀尖上赚钱,对危机还是很敏感的。
薛执勾了勾嘴角,手按在他的后背上,轻声道:“你的最后一个买家,他已经死了。”
话音落,掌心向外,把人用力推了出去。
李序应被推得一踉跄,狼狈地栽倒在院中。
眼底尽是震惊。
他恍恍惚惚往外走,后背的冷汗越来越多。
等他回到家,听着下人们议论苏翊昙失踪的事,猛地惊醒。
他时常夜不归宿,因而对他消失一夜的事并不觉得稀奇。
李序应失魂落魄地回了房。
后背靠在门板上,后怕地发抖。
“原来我真的差点就死了……”
——“苏翊昙没在你这里买过药,你也没见过他,李公子莫要记错。”
耳边响起宣王的话。
当时宣王把他的罪状收进一个锦匣,再抬起头,便对他说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此刻他懂了。
宣王要抹去苏翊昙生前最后的行动轨迹。
用他从前种种的既往不咎,换他这一回的封口不言。
苏翊昙……
苏翊昙。
真的只是失踪了吗?
若是他记错了,说了不该说的话,那他,乃至李家,以后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呢?
李序应颓丧地闭上了眼睛。
他在心里默念——
苏翊昙没有在他这里买过药。
他没有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