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行队伍往前行进之时,两侧树林中悄然无声,众人仗着是朝廷钦差,都以为那些山贼都吓得逃走了,大摇大摆地往前而行。
赵能甚至对赵曦知笑说:“三哥,看样子今儿的热闹是看不成了,这些贼果然都是无胆匪类,怕早吓得躲得远远的了。”
赵曦知看着那郁郁葱葱的林子,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便没搭腔。
正在这时,程晋臣打马飞奔而来:“殿下!”
赵曦知回头,程晋臣道:“殿下快叫队伍停下!”
“出什么事了?”赵曦知问。
程晋臣低低道:“恐怕贼人在树林中有埋伏!”
“埋伏?”赵曦知心头一惊,往前扫了一眼,“谁说的?可发现了贼人踪迹?”
程晋臣迟疑道:“是、是跟随乔妹妹的薛叔叔说的。谨慎起见,请殿下立刻下令!”
赵曦知一愣,旁边赵能因听见了,便笑道:“小程,我还以为是谁发现了贼踪呢,原来只是个仆人说的话,你却还当了真,啧啧,没想到你居然这样胆小。”
程晋臣拧眉道:“殿下,当地的贼寇狡猾多端,咱们所带的辎重又多,不可大意才是!”
赵曦知犹豫片刻,赵能道:“什么不可大意,要真的有不妥,遂州护送的屈守备难道就看不出来?可知我还愁那些贼缩了头不敢来呢。”
程晋臣不便跟他辩驳,就只看着赵曦知。
赵曦知抬眸往队伍后面看去,养真在马车里他自然看不到,可却瞧见了在人群中的薛典,却见薛典敛着浓眉,满面凝重地看向前方的林子。
薛典的为人,程晋臣知道,赵曦知却也打听的很清楚。
知道他当初也是军伍出身,本也算是个能征善战甚是勇武的将才,只是在乔白遇难之后他也很快遭到贬斥。
赵曦知犹豫之时,赵能不以为然道:“三哥,你莫不是也跟小公爷一样害怕了吧?这哪里有半个贼人?不信我叫给你看。”
赵能说着,竟拍马往前奔去,且走且高声道:“听说这里埋伏着强贼,贼在哪里?出来给本殿下见识见识!”
赵曦知见他行事这样放诞,心头一紧:“七弟!”
赵能性格本就粗鲁,加上又是皇子,从来没有经过事,更加不曾临阵打仗过,所知所觉竟都是从戏台上看来的,自然不晓得其中的厉害。
赵能连叫了两声,两侧林中却鸦雀无声,宛若一片死寂。
赵能见状越发得意,竟哈哈大笑起来。
赵曦知虽然也毫无经验,但是这会儿却本能地嗅到了一股不祥之感。
他突然感觉这山林实在是太安静了,竟然、竟然……连一声鸟鸣都没有!
“后退!”赵曦知来不及细想,本能地扬声断喝!
但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只听“嗤”地一声,原本宛若死水似的林子里突然飞出了一支箭!
赵曦知一眼看见,还反应不过来,就听到身后有个声音暴喝道:“七殿下躲开!”
赵能因听见赵曦知说后退,正呆愣回看,还想着取笑他几句,竟是丝毫也没看见有一支箭she出来。
突然听见有人叫自己躲开,他下意识地一抖马缰绳,但毕竟晚了。
那马儿才起步,赵能突然觉着胸口一凉,有什么东西猛地穿刺过来,起初竟觉察不到疼。
赵能低头之时,才发现身上竟插着一支箭,他无法相信地看着那支箭,还是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整个人却已经在马背上摇摇欲坠。
那暴喝的声音再度叫道:“大家快躲!贼人要放箭了!”
话音未落,就听见“嗖嗖”,令人头皮发麻的响动在瞬间响起。
程晋臣反应最快,早一把拉住赵曦知,两个人翻身下马,找掩身之所。
但更多的是没来得及躲藏的士兵跟随行人众,这极短的一瞬间,只听得放箭声响不绝于耳,同时伴随响起的,却是无数人的惨叫声响。
赵曦知睁大双眼,眼睁睁地看到身旁不远处有一名内侍,给箭射中了脸颊,鲜血四溅,那人惨呼着倒地,却一时没死,疼的翻滚。
程晋臣想回头看看养真的方向,但是方才连声示警的人正是薛典,有薛典护着,养真的情形应该会好些,何况养真所在的是队伍的末尾,如今遭受攻击的是队伍的前锋跟中段。
程晋臣道:“贼人果然胆大包天,殿下……”
话音未落,赵曦知已经站起身来,程晋臣吓了一跳:“殿下!”
赵曦知左顾右盼,从地上捡起一把士兵遗落的刀:“不能坐以待毙!”他虽如此说,手却隐隐战栗,竟是无法自控的抖,突然间他又想起来:“七弟呢?!”
还好这会儿敌人的箭已经射的差不多了,耳畔又响起排山倒海似的“杀啊”,原本寂如死水的林子里,冲出了无数道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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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典是所有人之中最清醒,也是最先发现不妥的。
遂州城的那守备大人本就是个草包,今日虽给知府派来护送,但他愚昧无知地认定了这是朝廷的钦差,又有两位皇子坐镇,试想那些草贼哪里敢对皇家的人动手?
所以他也乐得随着耀武扬威。
要不是薛典看出不妥,先叫程晋臣向着赵曦知报信,及时地拦住了队伍,若等到这一行人再痴痴地继续往前,那就彻底的落入贼寇的圈套之中,给人像是包围在布袋里打一般了。
原先赵能那一嗓子,把林子里的贼徒其实也吓得不轻,他们虽然狗胆包天,但也担心朝廷的兵马不是吃素的,还以为是真的发现了自己的踪迹,一时有些不敢如何。
所以才先she那一支箭试探,谁知轻而易举就射中了赵能。
当下才肆无忌惮地开始发动攻势。
乱箭齐发的时候,薛典已经飞身上前把养真从车内抱了出来,拉着她往回,躲在了那些结实的箱柜之后。
幸而这里不是贼人的攻击范围,一时倒也没什么危险,只有那些随行的人众,因为第一次见识这种场面,不知所措,一个个吓得抱头鼠窜,尖叫连连。
薛典从地上捡起一把朴刀,护着养真,一边张望前头的情形。
他早看出情形不妙,便皱眉道:“没想到那个什么守备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草包,还以为他能顶点用……现在看来只是在送人头!”
养真问道:“薛叔叔,现在该怎么办?”
薛典道:“现在逃还来得及。”毕竟山贼们围困的是前方队伍,一时顾不上这里,要立刻策马转身,自然可以第一时间逃之夭夭。
养真往前看了一眼,这么短的时间内,地上已经横七竖八倒了许多人。
“那他们呢”养真问道。
薛典道:“这些人太无知了!以为自己是钦差便无人敢碰,实在可笑,偏两个皇子又毫无经验……唉!”
养真看见赵曦知不知从哪里站起来,手中握着刀,满面怒色,有几支冷箭从他身边擦过,还好有些随身侍卫护着。
养真屏住呼吸,突然道:“薛叔叔,你、你是极有经验的,你能不能帮帮他们?”
薛典诧异:这种场面对他而言虽然是司空见惯,可他最主要的任务自然是保护养真,且此刻不逃,只怕就错失良机了。
养真却似乎看出他心中的犹豫,便道:“如果这些辎重给山贼夺去,倕州那边自然就更加失了照应,情形会更糟的,薛叔叔,你快去吧!”
薛典道:“你……”
养真道:“只要把前头的山贼击退,这里他们自然波及不到。”
薛典听了,倒也是这个道理,便吩咐两名伙计跟仲春道:“照看好姑娘!”
他起身之时又犹豫地看了养真一眼,终于叹道:“你真是……跟你父亲一个样。”
纵然情形危难,却毫无利己自保之心,只管奋不顾身而已。
薛典红着眼,拔腿往前奔去,他打量着那箭势,且走且大声喊道:“快些布防,贼人马上要进攻了!”
就在薛典说罢,林子里埋伏的山贼便现形了。
薛典冲到赵曦知身前,来不及看对方反应:“殿下快叫侍卫们振奋起来抗敌,若是还不反击,这许多人就是待宰的猪羊了!”
程晋臣叫道:“你怎么不照看妹妹?”
薛典眼神锐利,此刻早没了昔日落拓沉晦的气质,脸上隐隐地透出了一股杀机,他咬牙道:“是养真让我来帮忙的!”
赵曦知的手本在发抖,直到听见薛典这句话。
心头突然像是有一把火烧了起来:自己这样无能,居然需要一个小丫头叫人来帮忙了。
赵曦知牙关紧咬,方才的战栗早就不知抛到哪里去了,他想也不想,翻身上马,将手中的长刀一挥,厉声叫道:“御林军听令,跟着本殿下杀贼!”
程晋臣拦都拦不及,赵曦知已经打马向着前方乌压压的山贼冲了过去。
薛典本有些瞧不起这不经事的小殿下,此刻见他竟如此勇武,倒是有些意外,便笑道:“好,到底还是有些血性的!”
而原本惊慌失措的御林军跟随行的士兵们,惊见三皇子一马当先,也都纷纷振奋起来,一瞬间喊杀声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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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典去后,养真跟仲春等人躲在箱柜之后,突然见赵曦知奋起,心中也微微地觉着意外。
正在观战,突然身边有人道:“不好,有贼人过来了!”
大家忙回头,果然见林子里又窜出了不少人影,竟是往这里奔来。
原来这些山贼的确狡猾,一面派人交战拖住了士兵,一边派人来夺去辎重。
这里的护送士兵本就少,之前又去了大半往前支援,前方的战事已经然他们自顾不暇,这里剩下的只有些负责运送辎重的仆役以及随行太监们,敌人到了此处,自然如探囊取物般。
仲春微微发抖,却还握紧养真的手道:“妹妹别怕!”
此刻有两个贼人已经冲到了近前,原本负责运送辎重的仆役慌忙逃窜,却心慌意乱,竟给砍翻在地。
那仆役捂着伤口苦苦哀求,山贼却毫不迟疑,上前想要再补上一刀。
正欲动手之时,背后突然一凉复一疼,惊惧地回头看时,却见是个唇红齿白的小小少年。
养真握着刀,因为毕竟力气太小,只伤到了贼人的后背,并没有结果了他的性命,养真深深呼吸,大声叫道:“大家不要慌,他们没有几个人,跟他们拼了就是!不反抗的话就死定了!”
众人正在忙着逃,听了这话不由怔住。
那山贼意外之余道:“好小子,你既然想找死,那就先杀了你!”他盯着养真,慢慢地举起刀。
正欲挥落,旁边仲春闷声不响地跳起来,张手将山贼拦腰抱住,往前一扑:“不许伤妹妹!”
山贼猝不及防,揪着仲春的脖子要将他甩开,谁知还没捏到他的颈子,后心突然剧痛。
动手的正是薛典留下的那两个伙计之一,他杀了山贼,将仲春拉开,另一个伙计则护着养真。
这两个人是薛典招募到的,一个说叫孙大,一个说叫李二,原本看着老实巴交的,此刻不知怎么竟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出手如电地杀了人,却仍是满面镇定。
仲春见有一名山贼从他身后冲来,才要大叫提醒,孙大不慌不忙地反手一刀,竟正中对方心口,那贼人悄然无声地跌倒死了。
养真看着这一幕,突然心有所动,便看向身旁的李二:“你们……”
李二低头向着她一笑:“姑娘不用怕,会没事的。”
就如同要证明他的话一样,正厮杀的前方队伍之后,突然又响起了一阵排山倒海似的呼喝声,马蹄声如同奔雷一样!
养真吓了一跳,心想贼人难道无穷无尽了吗?若再来这样一批,只怕真的要抵不住了。
那边孙大又杀了一名山贼,揪着仲春靠了过来,望着那边儿,不禁面露微笑:“是王爷!”
养真愣神,忙踮起脚尖往那边瞧去,却见人影错杂之中,果然有一面极大的旗帜烈烈扬起,上面是个龙飞凤舞的“楚”字。
“十三叔?”养真无法置信,心跟马蹄声响似的突突乱跳。
她凝神再看,果然见队伍之中,最首处有一道身着甲胄的挺拔身影,他人在马背上,身形微微起伏,如腾龙跃蛟,炫目之极。
作者有话要说:十三叔表示不能让赵老三独美~~嗯嗯
曦儿:都改叫赵老三了还能美到哪里去,这难道是乡村爱情咩(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