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有过批示,若谁娶了养真便会……皇上自然也跟王爷说过。”贵妃的眼眶泛红,哽咽难忍。
赵芳敬垂眸不语。
贵妃见他不表态,急得握住他的衣袖:“我求王爷答应,我宁肯自己去死,也觉不忍心看尚奕有什么意外!”
赵芳敬将衣袖轻轻撤回:“娘娘如此不愿,当初又何必苦求皇上呢。”
贵妃后悔不已,垂泪道:“我已经日夜悔恨自己的造次了。如今我没有别的法子,只有王爷……皇上不理我,可是皇上自然不会不听王爷的主意。”
赵芳敬微微蹙眉,才道:“我自然也不想尚奕有什么意外。事实上我已经跟皇兄说过了,我不愿见任何一名皇子有碍。”
贵妃听他的话语松动,心中像是升起一丝希望:“王爷慈心,正是如此!尤其是我为人母亲,如何舍得……”
赵芳敬道:“可若不是从皇子中选,又有谁可以冲了这个劫呢?”
贵妃哑然,这些日子来她不是没想过找别人,但是思来想去,总没有极合适的人。
赵芳敬却微微一笑,道:“娘娘不必着急,你的心意我自然明白,总不会害了尚奕。毕竟养真是我带回京内的,如今是这般批命,只怕她嫁了人也不得快活,我如何忍心?”
贵妃似懂非懂,赵芳敬道:“我如今有一个主意,稍后娘娘自然知道。只不过未必能成,若必要的时候,希望娘娘能有一臂之力。”
赵芳敬说了这个,向着王贵妃略一欠身,往旁边走开一步,继续向乾清宫去了。
贵妃转头看着他的背影,心突突乱跳,虽猜到赵芳敬好像是要替尚奕开解,但到底用什么法子……她却一点头绪都猜不出。
可听他最后的话,似是需要自己相助,不管如何,只要能把儿子护住了,自然刀山火海她也不怕。
贵妃长吁了口气,连日的悬心总算可以暂时放下,当即带人先回了祈德宫。
乾清宫内,宁宗因也染了风寒,咳嗽不止。
太医用了五六日药,都不能见效,赵芳敬进见的时候,宁宗正气的要砍太医的头。
赵芳敬忙上前拦住了,又给那人求情,宁宗才一挥手把人斥退了。
宁宗咳嗽数声,因为疾病缠身,便没好气道:“你这阵子也不进宫,到底忙什么去了?”
赵芳敬道:“之前因为领了皇差,沉湎于俗事之中,未免荒废了道业,人也心浮气躁,这几日臣弟在府内斋戒沐浴,诵了几日的道经,才觉着内心清净许多。”
宁宗微怔之下,哑然笑道:“是真的清净了?亏得你没有当皇帝,不然的话,看看你哪里有诵经的时候。”
宁宗说了这句,又咳嗽了两声,叹道:“听说京城里有一多半的人都病倒了,没想到连朕也如此,这两年真真的不大太平。也不知上天到底有什么喻示。”
赵芳敬道:“不过是时气不太好而已,皇兄不必如此颓丧。”
宁宗道:“朕的确很是颓丧,如今若是有什么喜事来冲一冲就好了。是了,朕上次跟你说过的养真的亲事,你想的该有结论了吧?”
赵芳敬道:“臣弟闭门苦思了许久,总算是有了个结果,只是不知道皇上意下如何。”
宁宗听他似有弦外之意:“你说的结果?是什么?你且说来。”
赵芳敬道:“臣弟觉着,让尚奕娶养真不妥。”
宁宗皱眉道:“你心中另有人选?”
“是有。”
“快说是谁?”
赵芳敬不疾不徐地说了一个人。
宁宗听了,简直不敢相信,他直直地瞪着赵芳敬:“你、你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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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程晋臣带了乔桀一同来到樱桃巷。
自打下雪,钱丽月也从庄子上来到了京城陪伴养真跟谢氏,她是个极活泛的性子,有了她在,宅子里的声响都多了好些。
且加上之前阿黄生了小狗崽子,丽月挑了一只毛色黄白相间的小狗抱了来京,送给养真。
养真见那狗子乌溜溜的眼睛,湿润的鼻头,跑起来两只毛茸茸的耳朵上下翻飞,真是可爱非常。养真自然也喜欢的了不得,因为它是下了雪来的,所以将其起名“小雪”,又见小狗怕冷,她进进出出的便每每抱在怀中。
如此多了一个小丫头,一个小狗子,这宅子更加热闹了。
程晋臣带乔桀来的时候,丽月正从后巷里买了新出炉的肉饼回来,乔桀一进门就嗅到了香气,顿时垂涎三尺。
丽月先前虽住在乡下,却也听说了乔家不地道的做法,因此见了乔桀也恨屋及乌,忙把肉饼藏起来,哼道:“没有你的。你想吃,自己回你府内吃去。”
乔桀笑道:“你可真小气,我四姐姐却没你这样小气巴拉。”
丽月气不过,偏偏撕了一角肉饼,低头喂给小雪。
乔桀叫道:“难道我还不如一只狗吗?”
丽月哼道:“那当然,我听陆爷爷说过,人要是没心肝起来,畜生都不如呢。”
乔桀吐舌,便对养真道:“四姐姐,你看看她的嘴多不饶人,难为你还留她在府内。”
养真笑道:“你们怎么一见了就吵?”
当下吩咐丽月给乔桀一张饼吃,丽月才勉为其难地拿了一张,扔在盘子里给他,却又自己拿了个盘子又放了张肉饼,笑容满面地送给程晋臣。
程晋臣忙谢过,丽月才又欢天喜地的去哄小雪了。
程晋臣见他们各自忙各自的,才对养真道:“我二姐姐也染了风寒,府内好几个都病倒了,一时出不来,还好妹妹你安然无恙。”
养真忙道:“程哥哥来的时候可看见街头上放药的了?”
程晋臣不以为然道:“看到了,有好几处,闻着古里古怪的,虽然有些人去取,但多半是些穷苦人,或者街头流浪乞讨的,也不知是谁发的药,又好不好用。”
养真笑道:“程哥哥回去的时候也去讨一碗,回去给二姐姐喝了,然后再服日用的治疗风寒的药就是了。”
程晋臣起初以为她是说笑,突然看见养真的笑意,他毕竟聪明,愕然道:“敢情、那跟妹妹有关?”
养真向着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不过乔桀正忙着跟丽月说话,倒也没在意他们这边。
程晋臣打量着养真,心中百般感慨,有无数的疑问,便道:“妹妹跟我借一步说话。”
当下两人起身,走到旁边的窗户前,程晋臣道:“那些布施汤药的,真是妹妹的人?”
养真说道:“是薛叔叔安排的。”
程晋臣知道她虽如此说,但薛典向来听她的话,若无她的吩咐,怎会如此自作主张?
他看了养真半晌,终于又问道:“那药当真管用?”
养真说道:“试试看就知道了。”
程晋臣的心头乱跳:“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养真说道:“先前我这里也有个病人,我试着用一个偏方给他治,果然好了,所以才想在街上派药,若是能够救治众人,自然也是一件功德。”
程晋臣定了定神:“不管成与不成,妹妹你有此善心,已经是一件莫大功德了。”
养真嫣然一笑。
窗外还有雪色,照的她的容貌越发地粉妆玉琢,烂漫动人。
程晋臣道:“我来的时候,好像看到了十三王爷的王驾,向着宫中去了。”
“是吗?”养真微睁双眸。
程晋臣道:“这还是王爷自打回京后第一次进宫呢。”
养真正思忖赵芳敬为何不来找自己的原因,一时竟没留意程晋臣的话。
直到程晋臣道:“妹妹可知道王爷这次进宫是为什么?”
养真回过神来:“我怎会知道呢?”
“我想,不是为别的,正是为了妹妹的亲事。”
这虽然在养真的意料之外,但是却也不算太过意外。
养真不由道:“怪不得十三叔这阵子没来,多半是不想在这时候见我。”
“你一点也不关心王爷会如何回复皇上?”
养真想了想,笑道:“十三叔做事,我也猜不到会如何了。”
程晋臣见她兀自笑面如花,便叹道:“你竟然一点也不关心自己的终身归宿吗?”
养真道:“其实以前跟十三叔说过,他答应了会为我做主的。”
程晋臣听了,终于忍不住道:“那王爷有没有告诉过你,上次天师来京对于你的命格的批示?”
“什么?”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皇后轻易地就舍弃你了?”
养真疑惑地看着程晋臣:“你在说什么?”
程晋臣把心一横,便拉着她到了里间,索性就把赵曦知在南边的时候跟自己密告一节也跟养真说了。
养真呆若木鸡。
程晋臣道:“原先我们听说风声的时候,还疑惑向来好强的皇后娘娘这次怎么竟没有跟贵妃娘娘一较高下呢,我听了三殿下告诉我的话才终于明白了。”
养真只管瞪大了双眼盯着他,似灵魂出窍。
程晋臣道:“皇上那样器重王爷,自然不会把这件事瞒着他,叫我看王爷这次进宫,只怕就答应皇上、定了这门亲事了。”
养真却好像没听见程晋臣的话。
她心中飘飘荡荡,匪夷所思。
天师居然会有这样的补语,可是……在梦中经历那一切的时候,她分明不知道还有什么“孤鸾、凤命”的说法啊?
可突然间心惊肉跳:她嫁给了赵曦知,却导致了朝廷的翻天覆地,赵曦知也落得短命的下场,岂不是似一语成谶?
程晋臣见她一直不做声,却后悔自己贸然冲动,怕吓到了她,忙道:“妹妹!”连唤了数声,才将养真叫“醒”。
程晋臣有些担忧地看着她:“你还好吗?”
养真咽了口唾沫:“我、我没事。”
程晋臣道:“你……有什么想法?”
养真自以为已经知道了一切,却想不到在这最关键的上头出现了如此的大意外。
“我、我……”养真心头微乱,苦笑道:“我有什么想法?倘若真的会克人,那么我宁肯谁也不嫁就完了。”
程晋臣笑道:“这果然是你的回答。”
养真道:“不然又怎么样?我总不能明知如此还要去害人。”
程晋臣喃喃道:“倒是有人不怕被害,只可惜连被害的机会都没有。”
养真一愣:“你说什么?”
程晋臣笑道:“没……我在想,王爷会不会答应皇上。”
两人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北边方向,但是重重的院墙、街衢、楼阁阻隔,自然瞧不到紫禁城的方向,入眼所见只有白茫茫的天色,像是酝酿着另一场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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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在乾清宫内,宁宗瞪着面前的赵芳敬:“你再说一遍?!”
赵芳敬道:“皇兄已经听见了,何必又叫我再说呢。”
宁宗胸口起伏,指着他道:“你、你胡闹!你再说一次?”他虽知道自己不会听错,但心中太过骇然惊动,竟无法面对。
赵芳敬深深呼吸,道:“我自然是说,不要劳烦别人,就让我去娶了养真就是了。”
“你住口!”不等他说完,宁宗已经打断了。
赵芳敬苦笑:“明明是皇兄你让我说的。”
宁宗嗓子都沙哑了:“朕想不到这样荒谬的事你居然还要再说一遍!”
赵芳敬笑道:“要不怎么说皇命难违呢。”
“你还笑?你居然还能笑的出来?”宁宗睁大双眼瞪着赵芳敬,“朕一直以为,你把那乔丫头当作女儿……就算不是,至少也是个晚辈,你居然说要娶她?!”
皇帝过于惊愕甚至有些气急败坏,赵芳敬却依旧泰然自若道:“我跟养真非亲非故,当初虽把她从淮县带进京内,也不过是相处了短短的两年而已,怎么就好认女儿呢?”
宁宗深深呼吸:“你、你……就算不能这么说,但毕竟是晚辈,亏得你怎么冒出这样的想法。”
赵芳敬笑道:“皇兄莫惊,臣弟当然不是真的想要娶养真。”
宁宗诧异:“你……”
赵芳敬道:“就如同我先前所说,我身为叔叔,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皇子们有个好歹,且说句不中听的话,没有不透风的墙,养真孤鸾的命格一定瞒不住,让天下人知道了此事,该如何看待皇上?除了这个外,尚奕的性子虽好,但皇上因为那个缘故把养真嫁给他,难保他以后对养真如何。我是绝不能看着养真在别人手里受委屈的,与其要想方设法地把她丢给别人应这一劫,倒不如我来应了,一来我是修道,本就命中有劫,二来,我亲自守着养真,也是完了我的心愿。”
赵芳敬说完后跪地,竟认真地俯身低头:“求皇兄务必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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