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裴祉告诉她,眼前大片的白色地下是一条河流,宋郁还以为只是被雪覆盖的平原。
冬天,奥伊米亚康的河流冻上了厚厚一层冰,踩在上面仿佛是陆地。
半路上,他们还遇见了在河上捕鱼的萨纳。
萨纳正守在一块被凿开了的冰洞前,一点一点地下钩。
宋郁第一次见这样的冬季捕猎,觉得稀奇,凑近了冰洞,抱着相机拍起来。
萨纳也乐得被拍,还十分配合地摆起姿势来。
不过拍了没几分钟的功夫,就有一只足足半米长的大鱼咬钩。
萨纳没想到那么快就有收获,颇有些手忙脚乱,得亏裴祉在后头拉着他,才没被鱼拉进水里去。
在水里还活蹦乱跳的鱼,一到了岸上,仿佛进了急冻的冷库,身上的水渍瞬间结冰,短短两分钟,迅速冻成了鱼棍,僵硬得一动不动。
宋郁大为震撼,又一次刷新了她对低温的认识。
萨纳拎起鱼,高兴极了,笑呵呵地对着宋郁竖起大拇指。
他用他极为有限的英文词汇量说道:“Lucky!Lucky!”
不过他的发音带了很浓厚的卷舌和鼻音,宋郁听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幸运”。
她有些懵懵的,不知道为什么萨纳每次见她,都要说她幸运。
萨纳重新用回雅库特语,颇为激动地说了一大串话,然后转头示意裴祉翻译。
“平时他在这里捕鱼,常常挨几个小时的冻也没有一条鱼,今天你一来,鱼就上钩了。”
钓到一条鱼,萨纳已经开始收拾鱼具,好像不打算继续捕猎,他笑呵呵地说:“这样我就有更多的时间回去陪杰伊了。”
“对了,”他扭头问裴祉,“晚上你要不要带Lucky一起来我家吃饭?”
萨纳已经自动把对宋郁的称呼换成了Lucky。
裴祉听到他给宋郁起的小外号,愣了愣,很快又觉得挺好听的。
他的视线落向不远处,小幸运还蹲在地上,对着镜头眯眼睛,兴致勃勃地拍照。
他摆摆手,客气地拒绝:“算了,省得麻烦莉莉娅。”
“不麻烦,这不晚上正好吃它么。”萨纳晃了晃手里的冻鱼。
裴祉笑了笑:“真不用,你们好好享用吧。”
比起去萨纳家做客,他私心倒是更想和宋郁两个人就在木屋里呆着,而且估计她也不会乐意到不太熟的陌生人家里去。
“宋郁,走了。”他催促道。
“来了来了。”宋郁最后抓紧时间,在冰洞重新冻上之前,又拍了几张照片。
“这也太有意思了,你看。”她把相机显示屏举到裴祉面前。
裴祉在奥伊米亚康待久了,早就习惯这些很日常的景象,不过还是附和了她几声。
萨纳也收拾完鱼具准备离开,最后一次邀请:“来吧来吧,莉莉娅也会很高兴的,杰伊老念叨要和你玩。”
裴祉照例拒绝。
宋郁歪着脑袋,听不太懂,问道:“你们刚一直在聊什么?”
“没什么,萨纳想请我们去他家吃饭。”裴祉解释说,“不过我拒绝了。”
闻言,宋郁来了劲:“你拒绝干嘛,去啊。”
“裴祉!”宋郁甚至连名带姓地控诉,“你已经让我吃了两天的干面包了!”
裴祉:“……”
宋郁对他每天准备的食物怨念很久了,好不容易有个蹭饭改善伙食的机会,怎么还给她拒绝了。
没有办法,裴祉只能追上都已经离开走了好几十米的萨纳。
一向铁骨铮铮,不吃嗟来之食的裴教授,难得一次舔着脸要饭吃。
因为他们还要打水,所以约了晚饭。
宋郁想到晚上终于不用再跟裴祉吃干面包,感觉一天都有劲了。
只不过等到了打水的地方,她才发现,自己是一点忙也帮不上。
所谓打水,其实更确切说,打的是冰。
裴祉一块一块地搬运着从冰冻河床里切割下来的冰,叠积木似得垒好。
每一块冰的重量足足有几十斤,宋郁别说搬了,搁在地上,推都推不动。
只能跟在裴祉后头,捡些碎冰块,光这样,也累得气喘吁吁,嗓子眼里生疼生疼。
宋郁不由感慨,没想到在这个村子里,水是那么难获得的。要在这么冷的天,走那么远的路,运五六百斤的冰。
尤其她想起自己昨天还烧水泡脚,着实是有些不应该。
“休息一下吧。”裴祉将最后一块冰搬到木板车上,也有些吃不消了,呼吸明显急促起来。
宋郁坐在木板车的边沿,后背靠着垒得高高的冰,裴祉也在她旁边坐下。
“我以后晚上还是不泡脚了。”宋郁说。
这也太累了。
裴祉看她一眼,轻嗤道:“现在知道省了?”他转了转酸痛的手腕和胳膊,“不差你这点水的。”
裴祉从木板车上拿过保温壶,用杯盖给宋郁倒了杯热水。
“暖暖肚子,喝完就回去了。”
宋郁捧着热水,一边喝一边晃着腿,抬起头望向天空。
“我发现,这里都没什么星星啊。”
来了两天,晚上都是黑压压的,什么也没有。
“嗯,到冬天烧柴烧碳多,天气状况会比较差。”裴祉解释道。
“这样啊。”宋郁有些失望。
“你想看星星?”见她水喝得差不多了,裴祉拎起水壶,要给她再倒。
宋郁摇摇头,把杯盖递还给他:“你喝吧,我够了。”
她接着刚才的话题说:“我前段时间拍的电影,有一场外景戏,男女主角在天台看星星,那些星星,都是后期给加上去的。”
“感觉在城市里,已经看不见星星了,没想到这里也没有。”宋郁可惜地说。
裴祉往杯盖里重新倒了热水,然后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
他食指敲了敲杯盖:“看这里。”
宋郁抬起头,看向他的位置。
只见裴祉把手里的杯子往她的方向泼去。
宋郁瞳孔倏地放大,下意识想躲,然而眼前的景象却深深吸引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