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占金枝》文/甜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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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前,中州大地皆归大楚所有,后大楚一异姓王起兵叛乱,自立门户,便分出了楚、梁两国。
大楚数次想收复失地,却屡屡失败,大梁往北开疆拓土,日渐强盛,逐渐与大楚势均力敌。
两国便以南塘城为界,分踞南北,哪一方都不敢轻易挑起战事,便有了百余年的安稳局面。
百年后,大楚隆安帝膝下育有十余位皇子,却无一嫡子,皇嗣夺嫡之心日盛,朝堂内部纷争不断,皇室式微,隐有分裂倾颓之势。
武德十四年,大梁趁此良机发兵,与大楚在南塘城拉开战幕,一时之间,两国边境狼烟四起,民不聊生。
此战长达一年之久,从初冬到暮秋,最终以大楚败给大梁,被迫割让十座城池而结束战争,两国签订数条盟约,史称“南塘之盟”。
后应大梁之约,大楚送皇九子入梁京,名为大梁太子伴读,实为质子,以此挟制大楚。
大楚使臣日夜兼程,终在腊八这日赶到了梁京。
*
这一日梁京下起了大雪,今年的初雪来的晚,却来势汹汹,犹如撒盐飞絮,片刻间就将青石板路面遮的干干净净,天地之间,只露出一片澄澈的白。
萧容出来时不曾下雪,只穿了双紫棠色绣鞋,回南撷院已是雪地难行,进屋后连罗袜也湿了,她放下手中的一枝红梅,双手冻的通红,凑到火炉旁暖手。
孔嬷嬷见此口内称着小祖宗,忙拿了双罗袜给她换上,“俗话说“腊八腊八,冻掉下巴”,方才公主出门我便叮嘱了得换双小靴,免得冻着了,七公主也真是,多少人等着伺候她,非得折腾公主去摘什么红梅。”
见孔嬷嬷越说越过,萧容微皱眉头打断她的话,“嬷嬷,我不冷,七公主是嫡公主,又是我七姐,使唤我算不得什么大事,嬷嬷休要胡言。”
孔嬷嬷闻言嘴巴一抿,想起皇后的做派,不敢再胡说了,“是奴婢僭越了。”
换好鞋袜,萧容扶起孔嬷嬷,一双水盈盈的眸子有着非同一般的沉着,“嬷嬷,你照看我多年,我自是感激,不想你落得与周嬷嬷一般的下场,你知我的处境,我无力护着你,祸从口出,少言多做才是。”
隔墙有耳,今日这话若传了出去,编排主子,孔嬷嬷小命休矣。
说起周嬷嬷,孔嬷嬷顿时心口冷了半截,连忙请罪,“奴婢知错,请公主责罚。”
萧容再度扶起她,“我晓得嬷嬷心疼我,我也盼着嬷嬷安康,日后若有机会,我会带着嬷嬷一同出宫,让你颐养天年,可这之前,咱们得先保住命才是。”
“公主说的是,奴婢老糊涂了。”孔嬷嬷半耷拉着眼皮懊悔。
“无碍,我有些渴了,嬷嬷替我斟杯热茶吧。”萧容略笑了笑,缓解着屋子里紧张的气氛。
“是。”孔嬷嬷转头去桌上倒茶,回头瞧了一眼九公主,她穿了一件雪青色袄裙,半倚在灰鼠色忍冬纹引枕上,垂眸看着红梅枝,微眨的长睫似蝴蝶振翅,侧脸精致小巧,修长脖颈白如羊脂,小手通红却十指纤纤,初初可窥见仙姿玉色。
她的母妃本就是宫中出了名的美人,可惜……若非如此,也不至于在尚不足十二岁的年纪,却比她这个在深宫待了半辈子的人还要清醒,那番话,哪像是一个才十一岁的小娘子说出来的。
也是造化弄人,分明是大梁尊贵的公主,偏偏母妃早逝,还被司天监批了那样的命格,被陛下遗忘在深宫最偏僻的院子,承受旁人的奚落欺辱,一旦行差踏错半步,便会像周嬷嬷一般,死无葬身之地。
“公主用茶。”孔嬷嬷放下茶盏,一个穿着菱花小袄的丫头掀起门帘进来,脸色极其难看,看着像是要哭了。
孔嬷嬷瞧了一眼,“绿枝,不是让你去取月例银子,怎的这副模样?”
绿枝屈了屈膝,好不委屈道:“公主,内侍监的说年下花销大,给咱们的月例银子又减半了,说是得了空闲银子便给咱们补上。”
这样的事并非初次,回回说补上,可再没了下文,若再去问,便推脱不晓得,九公主没有母妃与母族倚仗,又不受陛下宠爱,宫人拜高踩低,已不是新鲜事。
可如今年下,为了过个好年,需要花费的银两便更多了,月例银子少了,这个年到底也过的不安生。
萧容抿了一口热茶,面容恢复些许气色,扫了一眼道:“衣裳被雪打湿了,去换身干净的衣裳吧,大年下的,别着了风寒。”
绿枝比她小一岁,周嬷嬷去后,内侍监便拨了绿枝过来伺候,一时之间,倒也不知是谁照看谁。
“公主恕罪,都是奴婢没用。”绿枝低着头,将唇瓣咬的泛白。
萧容摇了摇头,“不碍事,年下赏赐多,捱一捱也就过去了。”
内侍监总管是皇后的人,七公主向来不喜她,底下的人跟着作践已是见怪不怪。
绿枝低着头出去了,不多时,外边传来宫人们的吵嚷声,萧容推开窗瞧了眼,一行人在对面西厢房忙碌,“嬷嬷,他们这是做什么?”
南撷院深处梁宫最偏僻的西北角,附近便是冷宫与宫人们的住处,平日甚少有人踏足。
“听说楚国九皇子今日入京,因着是太子伴读,要住在宫里,怕是收拾出来给他住的,”孔嬷嬷顿了顿又道:“许是我听岔了,好歹是外男,哪能和公主住一处。”
萧容收回视线,单手托腮,语气寻常,“怕是无人记得我是公主,外男不外男的,谁会忌讳。”
大概整个梁宫也忘了,南撷院还住着一位九公主。
南撷院原本就是宫人住处,后被收拾出来给她住,楚国兵败,质子入梁京,哪能受到优待,住在曾是下人住过的院子,也算是折辱了。
“公主。”萧容说的这样风轻云淡,倒让孔嬷嬷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萧容偏头笑了笑,杏眸盈盈一如外边的飘雪,“嬷嬷,既是如此,便教绿枝往后谨言慎行些,咱们莫要与楚国的人扯上干系。”
现下已是如履薄冰,若再与楚国的质子扯上瓜葛,怕是日子越发难捱。
“是,我晓得。”
萧容望向窗外,雪下的越发大了,漫天银光飞舞,外边忙碌的宫人口中也发着牢骚,收拾一二便离开了,南撷院很快又恢复了寂静。
午后时分,萧容坐在榻上看书,虽说她这个公主名不副实,好在皇后还容许她与其他皇子公主一同上南书房进学,为此格外刻苦,得了空闲便将光阴花费在书册上。
孔嬷嬷与绿枝下去歇息了,南撷院原本就她们三人,萧容也不把她们当下人,平常甚少要她们服侍,一人倒也乐得清闲。
素手端起微凉的茶盏抿了一口,外边院子再度响起了吵嚷声,她略推开窗,便瞧见了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走了进来。
隔的远,大雪纷纷扬扬,看不清面容,只见他穿着玄色锦衣,金线绣成,瞧着十分华贵,只是人实在羸弱,瘦瘦高高,似养分不济的竹子,风一吹便要倒地,身子套在华服里,像是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裳,想来那便是楚国的九皇子了。
正看着,那人忽地转过头来,目光极其精准的和萧容的视线对上,刹那间,萧容愣了下,他长的可当真好看。